紫衣少女点点头,牵他坐到床头。绣被软榻,触手生温。少女身上散发出缕缕幽香,令人魄醉魂销。她拉住少年右手,动作轻柔,牵引他伸入自己的亵衣内,往上,再往上,直至胸前……少年登觉指尖柔滑,掌心温软如棉。他心头怦怦狂跳,一阵天旋地转。
烛花“啪”的闪动,他猛然惊觉,记起最要紧的那句话,忙大声问道:“姑娘,姑娘,请问你的芳名……”
姑娘还没回答,当头“哗啦”一阵热汤淋下。少年醒过神,仰头张望,只见矮脚楼窗户里探出个马脸女人,正拿手绢捂着嘴怪笑。
马脸女人扬起手中的小木盆,笑道:“哟,大清早找姑娘?小兄弟好兴致,老娘送你洗脚水尝鲜,哈哈哈。”
矮脚楼是家小妓院,“姑娘”也是妓女的俗称。少年栖身秽地,口出浪言,难免受些无妄之灾。他起身捋了捋袖子,闻了闻湿衣服,脂粉香里夹杂腥骚,可能真是女人的洗脚水。
那妓女兀自前仰后合,嘴巴牙肉暴绽,和那梦中少女相比,活像蒙了人皮的罗刹鬼母。
少年皱眉摇头,叹息道:“流年不利,活该我倒霉。”
他撩起衣襟略作擦拭,赶紧离开矮脚楼。越走越迷惑,脑中全是紫衣少女的笑貌。忽地站定脚步,他喃喃自语道:“绝对不是梦!她的模样我这辈子都忘不了,若是梦中幻觉,怎能如此深刻?”捻捻指尖,尚存少女的温香,他脸皮发烧,心中涌起柔馨的暖意。
继续向前走去,逐渐行至长街尽头。右边涛声激荡,滚滚奔腾的岷江直连天际。凛冽江风刮来,冻得少年筛糠似的哆嗦。再想做梦却没法睡着了,少年双手抱肘,面朝江面出神,忽发奇想“一滴水,不管怎样流转,最后总会找到大海。我如果和她有缘,今生必能见面。”
念及于此,少年一阵冲动,指天大叫:“无论是人还是妖,只要她在这世上,我定要找……”话没说完,眼前金星乱冒,肚子里“叽哩咕噜”乱响。少年深吸口气,寻思“先找点吃的要紧,填饱肚皮,才有劲头想美女。”勒紧裤腰带,避开风头向市集走去。
岷江右岸有座二王庙,乃祭祀秦朝李冰父子的场所。庙前坪坝宽阔,素来商贩云集。少年慢慢走到此地,抬眼只见红炉星闪,幌旗如林。那些饭馆,酒馆,茶馆鳞次栉比;卖熟肉的,卖包子的,卖花糕的,大小摊档百十来家,酒肉香气随风弥散,引得过往游客驻足流连。
尘世渺渺,人海茫茫,何处寻觅紫衣少女的芳踪?
少年茫然的眺望远方,摇头淡淡苦笑,暗责自己胡思乱想。伸手摸进衣袋,仅存五个大钱,笑道:“刚好买五个馒头。嘿嘿,热乎乎的馒头下肚,周身舒泰,胜似黄粱美梦空欢喜。”打定主意,快步走向面食摊。
就在这时,不远处有人叫道:“天有大六九,人间小算盘,若遇蹊跷事,问我王半仙。”
少年心念一动,转头看去。只见鱼摊旁边摆了张八仙桌,桌旁撑着幌子,写了“观相测字,无不灵验”八个黑字。桌后坐个老头,一张蟹壳脸,几根黄胡子,摇着算盘乱嚷:“测祸福,问凶吉,家财遗落,牛马走失,万事无所不知。”
少年手摸铜钱,踌躇良久,忽地咬牙发狠“罢,罢,此事不明,我吃饭也不香。”当下走近桌前,朝老头拱手作揖,道:“先生请了。”
老头眼缝半眯,瞥见少年衣衫褴褛,爱理不理的道:“你算命?”
少年问道:“方才听先生讲,可测走失的牛马,敢问能否测人?”
老头道:“爹失了,还是娘跑了?趁早报官司去,莫耽搁我做生意。”
少年默然无语,掏出五个大钱,逐次排在桌子边沿。老家伙见钱眼开,拨了拨算盘,清清嗓子,正色道:“小哥,要测甚事?”
少年嚅嗫道:“此事太诡谲,不知从何讲起。”
老头上下打量他,道:“那就慢慢讲。嗯,我观小哥面相,实为良家子弟。因躲避灾祸,离乡背井,从湖南流落到四川。”
少年面露惊色,点头道:“真是王半仙,半点不差。我确是避难至此,不期用光了盘缠。”
其实仅凭口音,谁都知道他是湖南人;再看他衣服,虽然破烂,布料却好,不象长期窘困的乞丐。王半仙暗自偷笑,寻思“这小子不明世故,多半是头回离家。”有心探探他的来历,便道:“既问诡谲事,先说清前后因由,小哥报上姓名罢。”
少年答道:“小可姓桃,名夭夭,湖南武陵人氏。”
王半仙暗笑“好古怪的名字,遇事只管逃之夭夭,岂不软蛋?可见父母也呆。”又问:“贵庚几何?生于几时?”
桃夭夭回答:“今年十六岁。四月十五寅时生的。”
王半仙眯眼晃头,故弄玄虚道:“寅时属阴,本姓属木,该当阴气犯桃花,所问关乎风流情事么?”嘴里胡诌,心中暗忖“毛头小子初识情味,除了男女间那些纠葛,脑袋里还能装些什么。”
桃夭夭微显迟疑,道:“先生高明,定能为我解疑。且听原委――最近半个月里,我睡觉常常梦见同一个女子,容貌极美极清秀,举止与真人无异,就是从不开口讲话……”将梦中情形详细讲明,临末问道:“万望先生指教,到哪里去找那紫衣女子?”
王半仙刚含了口茶水,险些当场喷出来,暗笑“年青人作春梦是常事,这傻子居然当真!”脸上神色肃然,郑重道:“性命攸关啊,幸亏小哥遇到我。待我从头道来,本城常有狐妖作祟……”
一语未几,桃夭夭急道:“她对我情真意切,绝非什么狐狸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