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二夫人却是略微一沉吟,把头摇得拨浪鼓似的:“不成,不成,一个穷酸秀才家的女儿,小家气得将很,又没有娘,想必不懂规矩……”
话音未落,龚中素眼睛一瞪,桌子一拍:“闭嘴!你懂什么?!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一双眼睛死死瞪着龚二夫人,一副恨不得剥了她皮的表情。
龚二夫人瑟缩了一下,偷偷摸了摸脸,不敢再说话,只愤愤不平地瞅着龚远和。从前对她虽然也会不耐烦,但也没对她动过手的龚中素,昨晚竟然打了她……还威胁要将她赶出去。
朱姨娘垂着头,幽怨地看了明菲一眼。意思是,这种好姑娘最适合龚远科了,为什么不给她留着?
龚中素发完了脾气,看了一眼立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的几个儿女,虚弱地叹了口气,和颜悦色地看着明菲:“我听说当初你哥哥曾在京城给你三哥寻了先生读书?”
明菲点点头:“正是。”
龚中素近乎讨好地道:“你二弟这段时间落下许多功课,家里发生了这许多事情,对他读书也不利,我想先给他定门亲,然后给他换个环境,好让他安心读书。”
龚远秩怯怯地看了明菲一眼,明菲笑道:“那儿媳就给兄长修书一封,请兄长想想法子,一定给二弟找个好先生。”
龚远秩的眼睛顿时变得亮晶晶的,高兴地拉了拉龚远和的袖子。
老爹回来果然好,终于可以不看这些糟心事了。看到他天真的笑容,信赖的眼神,龚远和无奈地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头。
龚中素又留下了龚远和,和他商量如何写状子去告洪知府的事情。
明菲回去洗浴完毕,拿了蔡光庭从京中带来的小说躺在软榻上边看书边晾头发,白露拿了扇子在一旁给她煽头发。不知过了多久,烛火爆了一声,明菲打了个呵欠,头也不回地道:“你手软了么?换丹霞进来吧?大爷还没回来?让人打个灯笼去接。”
半晌没听到白露回答,她撑起身子,回过头,却见龚远和坐在小杌子上,微笑着看着她。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半点声息全元。”明菲用书轻轻拍了他一下。
龚远和摸摸她的头发,觉得干的差不多了,起身坐上软榻,将她抱在怀里,轻声道:“我陪你去抚鸣好不好?”
明菲根本不信:“你别开玩笑了,你哪里有时间陪我去抚鸣?”钦差在查案,水城府级别稍微大点的官都被看起来了,成日跑腿干活儿的,正是龚远和这种小官儿。这种情况下,他怎么可能走得开?
龚远和道:“是真的。钦差大人查的范围越来越大,我不想卷进去。抚鸣传来的消息,前两天,一个盐课提举司的吏目死了,酒醉摔死的。”水城府只是一个引子,关键还在抚鸣。照这样发展下去,将是一场大地震。
明菲突然有些心慌。她抱住他的腰,喃喃地道:“我有点害怕。”
龚远和笑着拍拍她的背心:“没事儿,水至清则无鱼,不会到那种地步。你们家似乎也没什么钱,你爹大概也没那么大的胆子,最多最多就是一个知情不报,而我这样的小人物,只要避开,好事歹事就都不会落到我的头上。我只想置身事外,这个时候去抚鸣,是最妥当的。”
也不知龚远和用了什么法子,府衙果然放了人,两日后,明菲与他登上了去抚鸣的船。抚鸣离水城府并不算远,乘船一日一夜的功夫就到。因此船家都是分成两拨人,分早晚行船,夜里并不歇息。
入夜,听着外面的水浪声响,船晃来晃去,晃得明菲眼皮沉沉,趴在床上动也不想动。
“醒醒,你还记得我和你一起坐船回水城府吗?”龚远和显得分外兴奋,一会儿拿头发搔搔她的耳朵,一会儿吹吹她的眼睫毛,一会儿又去挠挠她的脚板心。
明菲经受不住骚扰,翻看将他压下使劲去骚他的胳肢窝:“我叫你讨厌。”
龚远和大笑:“别弄了,好不正经的小娘子,船都被你摇晃了!”
明菲红了脸去捂他的嘴:“你再大声点儿,叫人听见最好,反正人家都认得我是你媳妇,丢的是你的脸。”
“怕什么?这会儿大家都睡着了。”龚远和嘿嘿一笑,搂住她的腰轻松抱起:“你没走过这条路,我带你去看看外面的风景。这会儿到了蚌壳山啦,夜里看着最像,那时候我和你哥哥从这里过,还一人做了一首酸诗。”
才出舱房,一阵刺骨的江风就刮了过来,明菲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抬眼望去,果见星光下两片呈半月状的山体犹如一只半开的蚌壳合在前方不远处的江面上,宽宽的江面到了那里突然窄了下来,像他们这样的中型船,只容得两艘并排而过。
“像不像?”龚远和指着远处,“里面礁石有点多,幸好有天光泻下来。”
明菲点头:“果然很像。”
忽听得江面水响,一艘与他们的船差不多大小的船正以很快的速度飞快地跟上来。看那样子,是要超过他们抢先入洞。
错身而过的时候,借着对方船头上一串灯笼,明菲看见船头上立着的人正是上次去自家喝了酒发酒疯的双福,她拉了拉龚远和的袖子,示意他看那边。
双福也看过来,与龚远和的日光对上之后,突然望着江面“呸”了一声,转身进了船舱。
明菲低声道:“你到底怎么得罪他了?他怎么还是这副德行?”
“谁知道呢?”龚远和的心情半点不受影响:“等会儿船进了洞里,在里面看星星,会有一种很特别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