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让夏生的心都在发着抖,将夏生的胸口扯得生疼。
伸手推开门,走到柳员外的卧床前,看到床头放着的一个小铜盂,竟盛着半盂鲜血。
柳员外平躺着,身上盖着湖绿色,绣了老梅傲寒图案的锦被,两颊深陷,双目紧闭,张开嘴,一下下倒着气。如纸般白、毫无生气的脸被绿色的锦被一映,透着股淡淡惨绿。
虽然还未咽下最后一口气,却已经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爹爹。”夏生走到床榻前,执起柳员外的手,含着泪,声音颤抖的唤他。
柳员外听到夏生的声音,费力的掀起眼皮,睁开一对混浊老眼。脸上,竟露出了淡淡的欢喜神色:“夏、夏生……你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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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儿子就在这里。”夏生握住他的手,感觉上如同握住一把潮湿腐朽的木柴,只觉心中酸疼,顿时流下泪来。
想起自己刚回到柳家时,柳员外喜孜孜布置了大堂,迫不及待、隆重的将自己介绍给全家……
那时,任谁都能看出父亲内心的欣悦,和对自己的期待喜爱。
那样健康,而满怀欣喜的父亲……今后,再也看不到了吧。
“夏生……我知道,我没多少时辰了……所以,有些事……现在就要交待……”柳员外一边倒着气,一边费力的说着,“丽娘疯了,我去之后……柳家就只有你一个人可以做主……我知道你不喜欢这里……但是,请你守住柳家这片祖产基业,照顾好这里的每一个人……”
“爹爹,我答应你……我今后,绝不会放下柳家不管。”夏生听他临终泣血叮嘱,心早就如刀绞般,哪里还会不应。
“还有宝璃……她虽是丽娘硬指给你的,又出身低微……却实在是个难得的孩子。”柳员外说着,倒气声越来越低哑沉重,“她在你身边扶持照顾着,我放心……你将来,若遇着合意喜欢的女子,不是不能纳进门……我知道宝璃那孩子,是个最大度能容人的……但只一点,纳进门来的,只能为妾为婢。绝对,不能霸了宝璃的正室位置……”
“是的,爹爹……是的……”夏生越听越心酸,满脸泪水哽咽着,几乎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只会拼命点头。
门外,有细碎的女子脚步声传来。再看,宝璃已红着眼眶,出现在门口,踌躇犹豫着进与不进。
也许是处于弥留状态,反而对附近的动静格外敏感。柳员外听见了,用微弱的声音,对床边的夏生吩咐:“让、让宝璃……进来。”
夏生依言扭过头,哽咽着望向门外的宝璃:“宝璃,你进来。”
待到宝璃走到跟前,和夏生并排半蹲在床边时,柳员外伸出枯柴般的手,握住了她的皓腕。
然后,将她的手,和夏生的手叠在了一起。
纵是没说出将夏生托付给她,以及希望他们白头偕老的话,其中寓意,不言自明。
做完这件事后,柳员外枯槁的面容上,浮现出一抹平和安然。然后,慢慢闭上了眼睛。
“……爹爹?”夏生颤抖着手,推了推柳员外的身子。
床上的那个干瘦躯体,随着他的推搡动了动,竟没有半点反应。
刹那间,夏生只觉忽然如被雷击中,头脑一片空白。
正在这时,有小厮的大嗓门传过来:“大夫来了!大夫来了!!”
夏生如同做梦般,被宝璃拉开。
然后,眼睁睁看着一个中年人背着药箱赶到床前,看着他搭柳员外的脉,看着他皱眉摇头:“柳老爷已经去了。”
屋中,顿时一片低低饮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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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方风俗规矩,但凡逝世的人,必先在家中停灵七日,方能出殡下葬。
柳员外被停灵在大堂。如今,整个柳府上下行走的,人人皆麻衣素服。
夏生开始接手柳家,向城中众亲友发出讣告,又布置灵堂,请和尚道士做道场法事,整整一日一夜未曾合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