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特尔一听更来劲了。仰着头说:“你也是蒙古的吗,夏日高乐,花一样的名字,哎呀,妹子,你怎么不早说,咱俩可真是一个族的,你真是我妹子了。帮帮忙,帮大哥把陶绵竹叫出来。”
这时候高四娃不由自主的走过来,已经来到了巴特尔身后,巴特尔仰着头,注意楼上的夏日高乐,倒没注意到了身后潜伏了高四娃。
夏日高乐对着巴特尔说:“你不走是不是?你要是真的对陶绵竹真心,你就别走,站那个一小时,如果坚持不动,我就给你叫去。”
巴特尔以为夏日高乐真的给他去约陶绵竹去了,高兴的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打火的时候却看见了身后的高四娃。
巴特尔吓了一跳,说:“你鬼似的站在这里干嘛?”
高四娃没吱声,刚转了身想走,却被巴特尔叫住了,说:“四娃,别走,我尿急,替我站会,不许动啊,我一会就回来。”说完就跑向厕所。
无风有月,又是春了,南国的夜色如水,风从四面吹来。月亮若隐若现,故乡这会儿不知道什么样子,那青草溪水,草虫呢喃,还有家中那株待放的春桃花。
高四娃正胡思乱想间,却没注意到四楼夏日高乐又伸出头来,看他还在那儿站着,端起一盆洗脚水朝下泼去。
高四娃正神游物外,一下子被泼个正着。从头凉到心里,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已经落汤鸡了。
巴特尔一边系着裤腰带,一边朝这跑。一看高四娃这样,说:“四娃,你咋了?”
高四娃一抹脸,杀猪似地朝上喊:“谁用洗脚水泼我。”
楼上的夏日高乐、陶绵竹和同室的几个小姑娘本来都伸了头在银铃般的笑着看笑话,这回一听不是巴特尔,窗户迅速关上,灯也一下子熄灭。
巴特尔气急败坏地跟着高四娃回到宿舍,一进屋臭得巴特尔赶紧捂住鼻子,小四川的铁架床正好跟巴特尔的对着,他伸脚正好伸到巴特尔旁边。这会儿他缩着身子,盖了一张破毛毡,三角裤都露在外面,这小四川长得白白嫩嫩,看着很可爱,就是一双脚能臭死人。
巴特尔那边受了夏日高乐与陶绵竹的气,回来又臭的不能睡,他用脚踢了踢小四川的铁架床,说:“哎,哎,小四川,洗洗你的蹄子去,你这样,还让人睡觉不?”
小四川这会儿正睡意正酣,那里能听得见人家的话,他像个肉虫一样翻过身,说:“这是父母给的,老子就这习惯,你管不着。”
巴特尔正在气头上,过去一把抓起来小四川,挥起拳头就要揍他。
小四川这下才被惊醒,一看巴特尔的拳头,知道要是动真格的,自己这个小身子骨非被他打折了不行,又不好服软,一时愣在那里。
巴特尔瞪着眼珠子,拳头却没下去,都是在外边打工,他也不想收拾小四川,刚才也是一时急眼冲来了,这会儿一拳打在墙上,咣的一声。
大家上前拉拉扯扯,推推搡搡,七嘴八舌的你一句他一句的,算了,都算了,有什么大不了的,都是在一起工作;小四川这会儿倒是来劲儿了,喊着:“这地儿,老子不睡了,谁爱睡谁睡,我不睡这儿了,谁给我换床。”他虽然是喊出来的,心里却是怕睡在下面方便,再被巴特尔那天心情不好给收拾了。
大家一听到这话,哗地散去,各自回到自己床位上去了。谁也不愿给巴特尔睡在一起。睡这儿需要应付拳头的勇气。
小四川的眼睛从这儿瞄到那儿从每个人的脸上瞄过,最后瞄到了高四娃的身上,说:“四娃,咱俩换铺。”
高四娃心软,还没回过神,小四川已经把被褥抱过来了。
巴特尔知道大家都怕自己,都想躲开,可是看到高四娃木讷的神态和刚才替自己被人倒了洗脚水的份上,这会儿看着高四娃长满雀斑的脸竟像好看了许多。巴特尔伸手拍了拍高四娃的肩说:“好,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好兄弟了。”
高四娃挨了一盆洗脚水换来了一个好兄弟,高四娃与巴特尔是两个极端的人,在别人眼里,高四娃是个抠到家的家伙,每天有了闲时间除了睡觉就是乞讨似的从传达室老赵那里要废旧报纸在躲在仓库角落里在上面涂摸绘画,画过以后还要折叠整齐交还给老赵,老赵还要夹在其他报纸里去卖。平日里高四娃没有任何业余活动和应酬,别的保安喝酒、耍牌、泡小妹,只有高四娃整天趴在楼道的角落里借着声控灯在那里不停的涂啊抹啊的。所有的人都不能理解他这种行为,一个吝啬的保安,视钱如命,疯了似的用六根手指画一些别人看不懂的手指画。别人看不懂也懒得理他。
这日,高四娃正在仓库楼道的声控灯下涂摸着报纸,却觉人影一闪,一张画递了过来,是一张结白的纸,纸上画着一个粉红腮,桃红面的桃花般的女人。
高四娃一抬头,看见了水灵灵的陶绵竹。
陶绵竹一笑说:“送你张画儿。”
高四娃满手的墨水,不知往那里放。陶绵竹说:“这可是我们绵竹的年画,上次害你接了一盆洗脚水,这回送你张我们绵竹的年画,我画的,叫桃花坞。人花相照应,人比桃花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