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朔却对着他的耳朵嚷嚷起来:“不知?那你当什么丞相?你别在我面前‘下官’长‘下官’短的,要知道,你是堂堂的大汉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李蔡反而惊呆了:“东方大人,下官是丞相么?我只知道自己是个木偶,皇上说了,我听皇上的,皇上不说,我就听张汤的,下官实在没什么错啊!”
东方朔更加生气:“你还没错?那我问你,你明知李更弄来这些草包都是以次充好,为什么还要用它来堵水?”
李蔡拿起一个破草包:“东方大人,我这草包……”
东方朔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你真是天下第一号大草包!我看,还不如你自己跳到水里,天大的口子都会被你这天大的草包给堵住了!”
李蔡泪水涌出:“东方大人,我冤枉啊!”
东方朔此时却是不依不饶,大叫起来:“李蔡,你还冤枉?你要是冤枉,天下就没有枉死鬼了!皇上和众人念着你父兄的功劳,让你当上丞相。你却让张汤把你当作傀儡,做出这等害我大汉国家、大汉子民的坏事!”
李蔡连连作揖:“东方大人,李蔡知罪了,求你看在我老哥,还有李敢小哥的面子上,救救我吧!”
东方朔两手一摊:“晚啦,晚啦!你以为张汤和你李蔡李更,是一锅煮的汤菜吗?他早把你们给卖了!”
李蔡也不管众多的士兵还在四周,便向东方朔跪了下来,边跪边磕头:“东方大人,有些事情,李蔡确实不知啊!”
东方朔“哼”地一声,接着说:“李蔡!有的事情你可能不知,可有的事情,你不可能不知!你家中没有那么多的钱,却建起豪宅,你能不知吗?从长安运来的草包,被你儿子到底克扣了几百万缗,也许你有所不知;可这些草包质劣难用,难道你也不知?还有你不知的,我也告诉你,免得你再叫冤枉!张汤已经向皇上举报说,你们父子建造豪宅,侵占了先皇的寝陵,这可是诛灭九族之罪啊!”
李蔡更是吃惊,一边磕头如捣蒜,一边发了疯地大声叫喊起来:“大人,都是我老婆贪财要钱,都是我儿子胡作非为,都是张汤害了我啊!”
东方朔却叫道:“可是李蔡,你怎么向皇上交待啊!这回,你就是跳进这黄河也洗不清啊!”
李蔡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黄河,跪下痛哭。
东方朔劝解道:“不过李蔡,你不冤枉,你挺值的。就你这样的无能之辈,居然也能当上多年的丞相,对你来说,是天上掉下了个大馅饼,没被砸死,是你第一大幸运;现在却被撑死了,是你的第二大幸运!你本来是个碌碌无为的庸才,到了这个份上,你已经太值了!你还有什么遗憾的?就凭你的本事,至多在这儿看着大坝,也就足矣,而你却被李老英雄的一条性命,还有李敢的一个冤魂,换来了多年的富贵荣华!李老英雄和李小壮士的灵魂在天堂里,都会大叫不公的!世间多少英雄豪杰,都在鸣叫不平!别说在今天,就是在后世,都会把你能当上丞相视作官场上少有的千古奇闻,是天下有才之士有识之士有志之士永远不愿提及的耻辱!你快想法自裁吧!不然,回到长安,皇上再次动怒,不仅你的全家老小都会被诛灭,就连李广老将军的家属,李陵小将军他们,还有成百上千无辜的性命,都会成为你的殉葬品!”
李蔡听到这话,倒不哭了。他擦干了眼泪,看了一眼黄河,突然转过身子,向着高台上的武帝,膝行起来。
李蔡顺着土阶膝行而上,一直膝行到还在写诗的武帝身边,大声叫道:“皇上!臣有罪!”
武帝刚刚将诗写好,见李蔡来了,并不理会他,而是把笔收起,满意地看了一下黄绢上的字迹,对刚刚回到身边的东方朔说:“东方爱卿,朕的歌写好了,你去教士兵们唱唱看。”
东方朔接过黄绢便想走。
那个一直当案子的霍子侯,此时却再也直不起腰来。
东方朔看了他一眼,说了声:“皇上,看我把这个大虾米理直了。”说着,他把黄绢叼在口中,左手按往霍子侯的腰,右手捧起霍子侯的下巴,一手往下按,一手往上扳,两手不停地用力,口中还冒出一串儿的“起,起,起,起,起!”
霍子侯的腰,像竹节虾一样,被他一下一下地扳起,直到扳得直直的。
霍子侯直起腰后,打了一个大喷嚏,声音响彻云霄。
武帝和士兵们全都大笑起来。
东方朔这才拿起诗歌,向远处走去。
(五)
武帝看了看眼前,李蔡仍在地下跪着,等着皇上发落。
武帝擦了擦手,坐回椅上,欣赏了一眼远方的瀑布,然后才看一眼李蔡,问道:“李蔡,你说说,你犯了什么罪?”
李蔡再三磕头,想了半天,也想不到一句合适的话。他只想到东方朔刚才说的那句话,那句话太深刻了,他这辈子要记下的肺腑名言,可能也就是这一句了,于是便嗫嚅地说:“皇上,我……我……我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