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揪住的工作人员意识到事情不妙,一叠声地劝慰对方有话好好说,先讲讲到底是怎么回事。
黑压压十来人,沿着大厅的楼梯向上,将二楼的路口堵得水泄不通。在接种室里排队的家长们觉得好奇,探出头来观察外面生了什么。
“你是不是医生,不是医生我跟你说个屁!叫你们主管的医生出来!”男子目露凶光,抓着白大褂衣领的手渐渐用力,勒得年轻人喘不过气,咳嗽起来。
留观室除了年纪稍长的刘大夫,还有一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子,曹副主任。听到外面的嘈杂声,他叮嘱各位监护人注意观察自家孩子的反应,不要被外界干扰。他整了整白大褂,往聚起的人堆中走去。
“什么事?各位能不能不要堵在这里,这样会影响其他受试者接种,别吓到孩子们。”曹主任边走边喊,试图用更大的音量是对方听到自己的话。
医生来了,医生来了,看热闹的群众们自动让出一条道。
走到大呼大嚷的男子面前,曹主任面带微笑地问他,“这样吧,你们别这么多人都挤在这。有什么事情,去我办公室谈,不要惊吓到孩子们。”
男子低下头看了看身后的亲戚,人群中有人对他点头,有人对他摇头,孩子的母亲仍旧一脸悲伤,不一言。
“鬼才跟你去办公室,有什么事这里不能说,还非要鬼鬼祟祟的躲起来!肯定是你们疫苗有问题,都打死人了!一看我们来了,还想遮遮掩掩,门都没有!”男子大声嚷嚷,目呲欲裂。
仿佛一个炸雷扔了下来,人群中爆出各种讨论声。不是吧,真的打死人了?对啊对啊,前段时间不是还说山东出了案子,全国好多地方都在卖毒疫苗吗?现在的医生啊,一点职业道德都没有。去了医院不管有没有用,先做一堆检查,不是想赚钱是什么?吃的东西都是假的,药和疫苗也是假的,这样下去,老百姓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监护人们十分担心事情的动向,伸长了脖子关注着。甚至还有几个胆大的直接问医生,你们给我们打的是不是毒疫苗?!还到村子里挨家挨户的谈心,生怕没人来给你们当小白鼠做实验!是不是你们的疫苗有问题?!
曹主任被人群围在了中间,他努力地往办公室的方向挪动着,一边回答说我们的疫苗都是正规厂家正规批次,冷链运输都是合格的,和山东的案子没有关系,一边朝周围的年轻人使眼色,提醒他注意观察人群动向,防止媒体出现歪曲报道。
他好脾气地看向闹事的男子,问他究竟怎么回事。
这是一个情绪激动的父亲,他看了看妻子怀中已经冰凉的孩子,怒从心头起,一拳打在了曹主任的脸上,“昨天打了你们的疫苗,尼玛的半夜孩子就没气了,不是你们的问题是谁的问题!”
擦了擦肿疼的嘴角,曹主任一句“既然打了前两针都没事,怎么可能第三针打了就突然出事”还没说完,更为激动的家属涌了上来,你一拳我一脚地打向了他。曹主任捂住头,被人踢倒在地上。
围观的人群中没人上前劝阻,都站在一边看好戏。有几个听到曹主任话的人,把他那句前两针都没事念了两遍,现这大夫说的貌似也有点道理。如果真是毒疫苗的话,为什么不是一开始打了就有问题?
从厕所转过来,周一诺便看到这样一幕。她一面挣扎着挤进了人群中,一面清了清嗓子,大声喊着,“麻烦各位有什么问题好好说,不要动手打人!”
曹主任已经弓着背半跪在了地上,失去孩子的父亲双目血红,听不见任何声音的耳朵突然被这个清脆的女声唤醒,他抬起头,看向对面站着的女人。
“三次接种的苗都是一个批次出来的,前面两针都没问题,到了第三针,不可能昨天早上打了,半夜就不行了,你都没说清楚中间具体带孩子干过什么,怎么就认为一定是疫苗的责任!”站到曹主任身前,周一诺情绪有些激动,她甚至有些懊恼自己为什么没能长得壮一些,能把曹主任从人群中救出去。
当年为什么没留医院,就因为在实习时见了好几次医闹,其中最严重的一次,主管的老师被打到不得不动手术住院半个月。就因为这世上总有些人,从来都只把责任往别人头上推,病没治好永远是医生的错,总觉得病人一旦进了医院就能康复着出去,一旦出现死亡肯定都是医院治死的。就因为这世上总有些人,一激动就丧失理智,连基本的道德和法律都不遵循,随便动手打人。
“哪来的小****,说的什么狗屁?不要以为穿个白大褂就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什么叫带孩子干过什么,这是孩子的亲爹亲妈,还会害他不成!”孩子的舅舅也参与到了其中,看这女人的态度就想揍她。
“孩子出了事,大家都不好受,接种的禁忌条件知情同意书上都写着,你们不好好说话,上来就打人,我不过想问问有没有洗澡,有没有吃什么不该吃的东西,这难道不行吗?!”周一诺也急了,身后又有两个cdc的工作人员过来扶起了曹主任。他们也和周一诺一样,向家属们说着同样的话。一免的三天安全性采血指标没问题,就证明孩子对疫苗没什么不良反应,很多事情三言两语说不清,更何况是一条人命,怎么能如此草率地认为一定就是疫苗的责任。
楼下有几个保安向上边跑来。人群中不知道谁没心没肺地喊了一句,我知道,这个女的是生产厂家的,她肯定跟医生站在一边,明明是他们用毒疫苗,把孩子打死了,还非要推卸责任。
这句话像是一滴油落在了火里,孩子的家属们再次激动地涌上前来,把拳头对准了周一诺。
还没来得及护住脑袋,周一诺便被一群人推到了离楼梯口只有几步的地方。拳打脚踢落在了身上,钝痛袭来,周一诺没站稳,生生被闹事的家属推得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我靠,你们是流氓吗。周一诺下意识地捂住崴到的左脚,不知脑袋撞到了哪里,只觉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