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他,却再也不是那个与她并肩,执手一生的人了,谁能体会到此时物事人非的苍凉?
他望着她的背影,目光有些恍惚,仿佛极力想看清这具身躯内的灵魂,然而眼前一片空茫,他怎么也无法看到记忆中的那个女子。
十年相守,三年夫妻,原来最熟悉的两个人,陌生得恍若从未相识,时过境迁,原来是这般的残酷。镬
她抿了抿唇,别开头,只觉喉间莫名的哽咽,低头从袖中取出一只药瓶递过,却始终不敢去看那双苍凉的眸子:“这是治疗内伤的药,每天服一粒。”
楚策没有出声,怔然了许久方才探手接过,朝边上挪了挪,淡声道:“坐吧!”将药服一粒,敛目倚着墙,拉了拉身上的披风:“带你进来的是青龙他们,这里还算安全。”
东齐军怎么也没想到他的人已经混到了他们之间,而他就在诸葛清和百里行素平日所居的驿馆对街的牢狱中,即便诸葛清此时搜城也好,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地方来。
她抿着唇,思量了半晌,道:“我带了药来,你的伤……”
“无碍。”刚一说完就咳了两声,平息下来,侧头望了望她,淡声问:“祈衍还是去找上你了?”
她闻言轻轻点了点头:“嗯。”
楚策微微闭上眼,叹息:“你不该来。”
中州大婚之时,他已经决定放下一切,为什么……为什么还要动摇他的决心呢?
“我自己犯的错,我自己承担,我一定会把你送回沧都。”她坚定地说道,
“你不来,我一样回得去。”楚策沉声说道。
无论如何,他也不会让自己死在东齐,不管有多艰难他都会让自己活下来,只有他活着,她才能活着,平安地活着。
“我知道。”她轻轻点了点头,一国之君甘愿蛰伏在这牢狱之中,这份隐忍又是几人能做到的,能屈能伸。
古往今来,他恐怕是第一个坐了牢的皇帝!
“可还恨我?”楚策叹息般出声,声音低得微不可闻。
“恨过了。”她坦然回道,恨得太累了,终于还是放下了,放下了爱,放下了恨,放下了一切“如果你们早些说出来,就不会发生今天的事。”
楚策抬眸望着她的侧脸,勾起一抹苍白的笑:“说出来,你会回来吗?”
会吗?
会吗?
“不会。”她平静地说道。
楚策无力地闭上眼,前所未有的疲惫扑天盖地的袭来,一颗心苍茫得有些空洞,这么多年,无论面对什么样的对手,面对什么样的困境,他都没有这样的累,累得再也不想醒来。
早就已经料到的答案,为何还要这么心痛呢?
从他走上西楚的帝位,从皇极大殿的决裂,从他决定走上这条路开始,他就已经失去了回头的资格……
“这样也好。”他突然叹息着出声说道。
烟落深深吸了口气,低声道:“对不起!”他的以命相护,他的暗中相助,所有一切的一切,她只能说对不起。
她默然不语,低头将身上所带的药物和银针一一取出,看他的面色应该伤得不轻,不能再耽误治疗了。
楚策闭目靠在那里,苍白的薄唇勾起冰冷的弧度:“本来就不属于我,现在只是一切归到了本来的位置而已。”他缓缓忆起许多年前,碧色连天的莲湖之畔,看到那个人带着失明的少女荡舟穿湖,摘下一颗颗如玉莲子,他在岸边观望。
那少女每天都会坐在湖边的亭中,他每天都会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她,看着他们,看着她来了又去……
烟落身形一震,抬眸望向他苍白的容颜,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当年,你到莲湖边上,要找的人……是楚修聿,而不是我。”他缓缓说道,那抹如花笑颜不是因他而绽放,他却没有开口说出真相。
他像个卑劣的小偷,偷走了别人的幸福,而偷走的东西,终究还是要归还的。
烟落默然望着他,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说出这个秘密。
“可是我明明知道,却没有说出来,任由这个错继续,我想自己总有一天会超越那个人,会取代他的一切,然而他就像是我心里的一根刺一般,不管过了多久,不管我们经历多少,都会担心那个人会出现,会夺走你。”他缓缓地说着,薄唇扬着一抹自嘲的弧度。
而他所担心的一切,终于还是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