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正浩没搭理他,径直走向常生。“我一下船就听说洋人在孔家码头闹事,怎么?我们中国人的地盘,洋鬼子说伤人就伤人,说抓人就抓人,还有没有王法了?”
郑督察陪着笑想解释:“翁大帅,不是这样的……”
“我刚回来就看见这么碍眼的事,真是晦气!”翁正浩打断他,拍了拍常生的肩膀问道:“常少爷,可需要我翁某人替你摆平?”
常生笑了笑说:“多谢翁大帅仗义执言,不过眼下好像是这几位教士理亏,不但自己人的嫌疑最大,又打伤了我们码头总管事,还不想赔偿。孔家码头虽不缺那几个钱,但若不讨个公道回来,恐怕日后来码头敲诈勒索的人会越来越多。”
“此话有理。”翁正浩走到传教士面前,拍了拍自己腰间的手枪,厉声说:“今天你们洋人要是不赔偿孔家码头总管事的医药费,可别怪我手里的枪不答应!”
威廉教士有苦难言地与其他几位教士相互看了看,都为难地低下了头,看来是身上没带什么钱来。常生其实也并非真的是想让他们赔钱,只是想借这个理由打压一下他们的气焰,于是说:“这样吧,你们写个承诺书,日后等我们总管事的伤治好了,医院算清了费用,我让人拿着药费单子去你们教会拿钱,多一文钱也不要,怎么样?”
几位教士又相互看了看,然后默默地点了点头。常生又转身对郑督察说:“那这件事还请郑督察代警方给见证一下,以免日后再出了差错。”
“好说,好说。”郑督察一面赔着笑一面把几个教士请到屋子里去写承诺书。
常生总算松了口气,笑着对翁正浩说:“翁大帅来的真及时,不然这洋人不知要纠缠到几时,今天真要谢谢您出手相助。”
“常少爷客气了,翁某只是看不惯洋人在我们的地盘上指手画脚罢了,孔家商号几代以来一直奉公守法,岂能被洋人诬陷?”
“承蒙翁大帅对孔家商号的信任,常生替二少爷谢过。”常生郑重地抱拳向翁正浩深鞠一躬。
翁正浩连忙把他扶起来:“常少爷严重了,不必拘礼。如果没旁的事了,可否与我一同走走?我坐了好几天的船了,难免有些头晕,连车马也不想坐了,只想走路。”
“常生愿意奉陪。”
“好,常少爷请!”
“翁大帅请!”
说着话,二人出了码头,漫步在石板路上,边走边聊。几个士兵在他们身后不远处跟着,前来码头接他的司机也开着车,缓缓跟在后面。
第121章感怀
常生随便问了几句有关战事的情况,翁正浩简单地聊了聊,然后转移了话题:“这次虽然是得胜而归,可回来的一路上,我一直心情沉重,遗憾自己用命换来的荣耀地位,已经没人能够承袭下去。”
常生劝道:“大帅您要想开些,您还年轻。”
“你有所不知,我大儿子就是因为跟着我戎马四方才遭遇的不幸,所以我才没让启良也走他哥哥的路。我和夫人也早就商量过只要他能平安地活着,我们不会再生儿育女,全心全意给他一个完整的人生。没想到,他竟弃父母而去。”
“您别这样说,翁公子走的时候,内心也一定非常痛苦的。”
翁正浩叹了口气,语气不免哀怨:“启良太懦弱了,如果他有你一半的勇气跟胆量,都不至于走上自杀的道路。”
“翁公子是在您和夫人的百般呵护下长大的,哪里经受过我曾受过的磨难?我今天的豹子胆,也不是一朝一夕长成的,想当初我也吃了很多苦、遭了很多罪。对翁公子来说,他所承受的可能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翁正浩又叹息道:“你此番话也不无道理,他确实没那个历练。可他就那样丢下我和他母亲,我当时真是气得整个人就像一颗炸弹,不炸出个响来,都会把自己给活活憋死!”
常生也叹了口气说:“常生也是赌,赌您为人父的那份慈悲大于怨恨,可还是把您给激怒了。”
翁正浩无奈地笑笑:“你呀,就是那颗引爆炸弹的火种,让我瞬间就暴发了,但也释放掉了那些积压在我胸膛里的怒火,而孔少爷恰似一阵绵绵细雨呀,硬是把大火给浇灭了。你们俩,倒真是绝配。后来我静下心来想,如果李南兴有孔少爷的胸怀,启良也不必走上这条绝路。他们俩,是没有你们的福气呀……”
常生不以为然地说:“能和心爱的人共赴黄泉,也是一种幸运,总好过阴阳相隔,一生悔恨。”
“嗬!你倒是会安慰人!”翁正浩看了看他,不禁上下打量一番,然后笑了:“哎?常少爷,你今天这身打扮怎么跟个新郎官儿似的?好生奇怪。”
常生也笑了:“您眼尖,还真被您说对了,我就是新郎官儿,今天我成亲。”
“成亲?”翁正浩愣了愣,眼神都凌厉了:“你成什么亲?你不是……和孔少爷……难道你们是骗我的?”
常生又笑:“大帅莫急,这种事怎能骗您?常生是为掩人耳目才娶了一位在身边侍候的姐姐,她也知情,我们情同姐弟,以后相互照顾。”
翁正浩脸色稍缓,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你和孔少爷的勇气,我翁某人打从心底里佩服,着实高看你们一眼。倘若日后你们谁敢背信弃义做了有负对方的事,别可怪我翻脸不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