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协助二少爷开办医院以来,他一直在极力地克服着自己对医院的恐惧感,他告诉自己早已经长大成人,要勇敢,有担当,不能永远惧怕医院这种地方,要让责任心战胜恐惧感。昨晚他主动提出去医院看望赵真勇,也无非是他肩上的责任感在驱使他必须去。
然而今天,二少奶奶难产的遭遇又一次唤起了他儿时的记忆和恐惧,穿的很单薄的他愈发地感到寒气逼人,甚至开始发抖。
到了医院门口,管家才悄声说:“二少爷找您来的事,叫我千万不要声张,您先在外面的病房坐一下,我这就去叫他过来。”
常生虽然纳闷,却浑身冷的难受,也顾不上问什么,便跟着管家进了一间病房。里面有一炉炭火,虽不温不火,倒也可以驱驱一时的寒气,于是他凑上去,把双手放在了炭火炉上,搓了搓掌心和手背。还没等他把手暖过来,二少爷便已急匆匆地推门而入了。
看见常生穿着睡衣睡裤,外面只披了一件又短又薄的皮袄,二少爷不禁愣了一下,连忙脱下自己的毛皮大褂给他裹在了身上。
常生一脸困惑地看着他问:“你这么着急地让管家把我找来干嘛?”
二少爷这才把他拉到一边的椅子里坐下,面带难色地开了口:“一路上,管家应该把慧珺难产的事跟你说了吧?”
常生点了点头,然后小心翼翼地问:“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二少爷长叹一口气:“自古以来,这产妇生产就是过鬼门关,遇到这种情况,要么保大要么保小。可慧珺的情况很特殊,所以我才要与你一起商量。”
“与我商量?”常生完全糊涂了。“这是你和二少奶奶的孩子,你们商量就好了,与我也没什么相干哪……”
“你听我说……”二少爷的脸上满是纠结与苦闷,但似乎也是早已下定了决心般,并未犹豫地开了口:“本来我是不打算告诉你的,但事关重大,这个时候不告诉你,我于心不忍,更会良心不安。”
“你要告诉我什么?”常生迷惑地看着他,实在猜不透他脸上怎会有如此复杂的表情。
“我长话短说。”二少爷咬了咬牙,终于一口气把真相都说了出来:“二月二那天晚上,你酒醉在床,我让百合煮醒酒汤给你喝,不料她在汤里下了春药,这药可以令人神智不清却又欲火焚身。更没想到的是,慧珺对她使用家法一事让她怀恨在心,为了报复,她给慧珺也下了药,然后把慧珺骗来我屋里,当时只有你一个人在。你二人药效已经发作,便情不自禁地做了夫妻之事,只是你酒醉在先,所以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
常生整个人都惊呆了,无法面对地喃喃自语道:“不可能……这不可能……”
二少爷叹了口气,接着说:“我知道你一时半会很难接受,但现在不是计较怎么会发生这件事的时候,你要仔细听我说。慧珺就是因为那一夜才有了身孕的,但想到你并不知情,而且无论是孔家还是汤家都不可能接受慧珺怀了你的孩子,所以这件事就瞒了下来,我与慧珺商量就说是我的骨肉。如果今日慧珺顺利生下孩子,我们可能会瞒你一辈子,但现在孩子和大人都有生命危险,恐怕只能保全一个,我必须与你商量,因为你才是……她肚子里孩子的亲生父亲,我无权决定他的去留。保大还是保小,你来决定吧。”
常生完全傻掉了,原本已经开始回暖的身体又一次冷得发抖,他根本无法思考,更没办法接受:“你……”他茫然地看着面前丝毫不能让他感到温暖的炉火,嘴里咕噜着:“你一定是骗我的……”
“我没有骗你!”二少爷握住他的双肩,用力地掐了掐,让他看着自己。“我怎么会用这种事骗你?慧珺对那天晚上的事依稀有些印象,她确实是扑进了你的怀里,她也不想,只是无法控制自己。我与慧珺一直清白至今,多年来她替我掩人耳目,于我有恩。可真正与我有情的是你,正因为这是你们两个人的孩子,所以我才心甘情愿地承认下来。”
常生的眼睛湿润了,他不知道此时此刻应该是感激、感动还是感恩,他只觉得这一切都来得太突然,突然到他完全无法消化。与二少奶奶的一夜风流、从天而降的亲生骨肉、当时自己的愤怒与崩溃,并以此对二少爷的要挟,以及此时此刻母子二人的生与死……他不明白老天为才能会安排给他这么多的突如其来,要让他在措手不及的情况下面对两个无辜生命的生与死……
“常生!”二少爷摇了摇泪眼朦胧却呆若木鸡的常生,在他耳边低呼:“没时间了!要么胎死腹中,要么剖腹取子,再耽误下去,大人孩子就都保不住了!”
常生茫然地看着他,耳边响起当年自己追在母亲尸体后面声嘶力竭的哭声。
“是保孩子还是保大人?你快决定吧!”二少爷焦急而痛苦地看着他。
常生无法言语,他不知道如何选择,他不想任何人成为孤魂,无论是二少奶奶还是自己的亲骨肉,他开不了口,他做不了决定,他胸口像被巨石压住般喘不过气来,他想呕吐,想咆哮,想这一切最好都是梦,再次睁开眼睛时,什么都没有发生。
“常生,你醒醒!你必须面对!”二少爷见常生两眼发呆,泪水却在眼里打转,焦急之余也心疼不已,但时间不等人,他又用力地晃了晃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