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吉乐图:内蒙古音乐家协会副主席
内蒙古人民广播电台新吉乐图节目部主任
蒙古族著名作曲家
呼麦 导言(1)
时常,会为血管里流淌着蒙古族血液的自己感到惭愧。在前往世界最高的高原进行关于音乐的采风和创作,翻越帕米尔高原数十个没有人烟、空气稀薄的冰峰达坂,游走于叶尔羌河上游的扎莱普相冰河两岸,辗转塔里木盆地,跨过天山山脉进入准格尔直至乌仑古河之后,受一种源于血统的情结的驱使,使我重新回到巴音布鲁克草原……这些都是上个世纪末的事情了。十余年之后,当徒步于塔克拉玛干沙漠,一头向右进入东疆茫茫戈壁,横贯库木塔格沙漠再次返回久别的阿拉善,东进锡林郭勒直至呼伦贝尔,面对游牧民族的整体文明,才发现自己还远远算不上是一个优秀的蒙古人。
地球上,在西起东经97°12′东至东经126°04′,南起北纬37°24′北至北纬53°23′的区域里有个极为古老的传说。相传一个游牧民族的远祖有两个漂亮的女儿,其中的一个与狼联姻生下了附有“狼性”的人。他们具有适应环境和与一切灭顶之灾骁勇抗争的能力,因此他们逐水草而生,间或为生存从事战争。 于是,那个传说中附有“狼性”的人和由他所繁衍至今的后代,在我们所拥有的这个星球上被世界所共知,并拥有一个古老和永恒的名字──蒙古人。在精神领域里,蒙古人崇拜狼,相信灵魂会被狼带到天堂。狼有时残害生灵,可更多的时候它们却又帮助蒙古人守护赖以生存的草原牧场,致使蒙古人对狼的情结极其特殊。一方面,他们与狼作殊死的斗争,另一方面又会视狼为神的圣子。族人死后便行*,以身喂狼,以便由这个圣子来引领着,将自身的灵魂送到他们最终的安息之地──“长生天”上。
“长生天”,蒙古族对其的称谓是:宝日汗腾格尔。意为永恒之天,也是日常所说的“腾格里”。几千年来,族人在以狼、鹿为图腾的信仰之上,始终顶级膜拜的便是“长生天”。于是,对天堂的知觉、对父上的尊崇、对万世的追求、对生命的感恩、对美好的最大负载以及对人生终极宿命的追求,都凝聚在“长生天”上了。
这个由骑手形成的族群居住在叫做蒙古勒郭日⑴(蒙古包)的毡帐里,主要以马奶制品和肉类过活。在从事放牧和狩猎的过程中,他们顺应草原自然环境变化的规律:每当春雪消融,他们就向北迁徙到夏牧场⑵(夏季水草茂密的区域);冬季来临,便向南转场,移动到冬牧场⑶(在冬季可以避风并稍温暖的区域)。世代生息在上述那个纬度范围里的中国北部地区。
靠近十二世纪末,蒙古人从完全默默无闻的状态极其突然地闯入了历史。在不久后的十三世纪,他们以最具进取性的入侵者形象,统治了那个世纪被人类所发现的整个世界大陆五分之四的区域,在这些区域里建立军事、政治以及经济系统。在此,我无意进一步叙述有关政治、军事在历史中的变迁,尽管文明是随着那些变迁在发展着的。在这个向前行进的历史时期,文化的融合和吸收也体现出史无前例的活跃景象。在艺术的领域里,蒙古人以最快的速度吸收了其他种族文明中最先进的那些部分;并且,当华夏灿烂的艺术经常被记录在脆弱而不耐久的原料⑷(如陶瓷、宣纸以及丝绸等)上的时候,当世界确信这些顶级的艺术拥有最优美的品质的时候,源自蒙古诸部落原始游牧、狩猎时期的传统技艺并未被摒弃,而是继续与其他的文化现象同步地发育和融合着。如舞蹈、诗歌、绘画、长调,还有曾经不那么广为人知的“呼麦”。
呼麦 导言(2)
“呼麦”,图瓦文“xoomei”的中文音译。英文书写为“Hoomii”。原意是指“喉咙”,实际上是“喉音”的意思,那是一种以喉咙紧缩而发生“双音”共鸣的泛音咏唱技法。表现为一个人在歌唱时同时发出两个或者更多的高低不同的声部。“呼麦”也称为“蒙古喉音”,作为一种歌咏方法,目前主要流传于中国内蒙古、南西伯利亚的图瓦、蒙古、阿尔泰和卡开斯等地区。 蒙古族中“呼麦”又名“浩林·潮尔”,是蒙古族复音唱法潮尔的演唱形式。它的发声原理极其特殊,用人体腔体内的气息冲击声带并随之震动产生共鸣。歌唱者运用闭气技巧,在气息猛烈冲击声带的同时引起其他发音体的共振,发出粗壮的气泡音,形成低音声部。在此基础上,巧妙调节声带的张弛及口腔内部形状产生共鸣,强化和集中泛音,最终发出透明清亮、带有类似哨子声的有旋律的高音声部,从而获得美妙绝伦的声音效果。
在此我们有必要讨论关于语言的问题。我们对旧石器时期的人的语言一无所知,可能他们根本不会随意谈话。他们对外形和态度有敏锐的感知,从那个时代的绘画上可以得知:更多时间里人类用姿势传达意思。语言词汇可能只是些惊慌和热情的叫喊或是具体物件的名称。所以最初的语言很可能是少数惊叹词和名词的集合。很缓慢地,人们的心思才发展到用形态的方式来表示行动和关系。现代语言发展到了几千个词,早期可能只有几百个。那时为了叙述的目的,人类宁愿用舞蹈而不是用嘴说。口语的成长的确是个很漫长的过程。
在随后的历史中,世界相继或者同期出现了如雅利安、闪米特、含米特以及汉语等语系。当然,与此同时越过雅利安和闪米特区域向着地球东北,一度有过一种更特异的语言体系,它曾被称为“图兰”语,现今被语言学界称作“乌拉尔──阿尔泰”语。它包括拉普兰语和西伯利亚的萨莫耶特语、芬兰语、马扎尔语、突厥语以及满语和蒙古语。无疑,这种特异的语言来自远古的游牧人群。这个游牧族群的生活状态所培植出来的情怀或者灵感以及对高原、森林、草原的特殊知觉,使他们在用舞蹈传送心情之外,产生了一种有旋律的语言声学传达系统。这种源发于游牧族群的声音系统就包含如今被称为“呼麦”的歌唱形式。由此看来,它暂时还没有发展到用“乌拉尔──阿尔泰”语系之外的语言来演唱的时代。今天能够听到的“呼麦”几乎全部是用蒙古语来演唱的,但是,能够听到的纯正的蒙古歌声──呼麦,也像更多珍贵的艺术一样越来越少了。
权威历史学家赫伯特·乔治·韦尔斯在其论著的《世界史纲》里提出:随着人类的生长、繁衍和死亡,在他们的生活条件保持不变时,便会一代比一代更能够充分地适应于这些条件。然而自然世界的生存条件是绝不会保持不变的。人们在变动的条件下生活,就会产生可能导致濒临灭绝的困难。
人类的确战胜了一些困难。随着这个看似永固的胜利果实的逐步成熟,诸多新的可怕的困难却由我们自己制造出来,并摆在了我们前行的路上。当我们自以为是哺乳类动物中最高级的生命,并历经坎坷跋涉到当今的世界上时,一种由我们自己盲目制定的制度和逐渐受物质财富引诱而形成的体制,便逐渐培植和保护了一个正在挥霍着文化的浪子群体。由于对历史的无知和对未来无度的索取,他们共同维系着一种森严的秩序,为这个秩序付出最大的忠诚。为了物质的拥有和享受,树立起各式各样的旗帜,并设计制作统一的制服组织阅兵式,向历史中最璀璨的文明宣战。为了赢取物质利润,他们受过严格的训练,形成了一个正在丢失着文明并拥有着奢侈生活的团队。那些致力于传承文化财富和延续人类精髓的人们,却时常被这个巨大的团队肆无忌惮地摆布着。对于如何以最快的速度战胜传统精神而赢取现代物质享受的话题,他们津津乐道。。 最好的txt下载网
呼麦 导言(3)
快餐,原本是为了节约人们的进食时间而设计的。大多数时间里,不是由食用者自己亲手全程制造的,它便忽略了饮食中的口味个性,强调人们每天所需的营养底限;进而使忙碌的人群在健康的边缘挣扎和奋斗,去创造或者夺取除食品之外的更多物质。也为这个世界提供了更充分的在名利中追逐的精力和时间。这样的生存现状,悄然导致了快餐文化时代的诞生。这种理念很快蔓延到人类社会的各个领域。比如商业、娱乐甚至文学和艺术。当那些支撑我们人类从历史的泥沼中跋涉到今天的传统信念不再放射光芒,当维系一个民族繁衍至今的信仰黯淡和熄灭时,人们才明白:这并不仅仅归罪于“肯德基”与“麦当劳”。被快餐摆布着肚子,远远没有被我们自己促成的快餐文化摆布着精神和意识更可怕、可悲。
在描述有关蒙古民族的历史和故事方面,有几位真正的文学家如姜戎、朱学渊、席慕蓉等等实在令人感到振奋。尽管这些文学家很难被史学界认定是正统历史学家,但他们的作品无疑充满着更真实的情怀。比起所谓的正统学术,他们的作品有着另一种为读者难以抗拒的魅力。字里行间散发着迷人的文学激情和高尚的人类意识。《狼图腾》、《我的家在高原上》,不仅表达了他们对自身经历的感慨,还充满了对人类未来的忧虑。使我们在如今的生活现实中,感到了最为可贵的历史财富正在大摇大摆地遗失不归。
万幸的是,由于地缘性的约束,人类还保留了高原游牧母族的些许传统。在没有被“时尚”思潮完全统治之前,似乎还可以透过市场的屏障察觉到人类精神深处的原始质朴。尽管如此,尊重历史的人们依然不无担忧。在去往草原的路上,步入陈列着各种旅游纪念品的路边小店,便会看到货架上陈列着印有“长生天”商标的各种劣质餐刀、皮鞋、服装等产品,甚至有充满着添加剂香气的乳制品。那支餐刀将佩带在腰间系着人造革腰带的新牧民身上。那些乳制品也将流进我们那些咿呀学语的婴儿腹中。为此,不知到底该去向谁提出劝告:“请不要浪费文明和信仰!”
承以上导言那种激动的情绪来到即将描述一个故事的稿纸前,似乎需要冷静下来珍数一番今天的世界依然存留下来了多少早期有价值的东西。于是我开始了这个写作,尽管这并不是我的特长。有如经典名著那样的严格文学意义上的著作,我可望但不可及。作为一度为音乐工作了近半生的人,我不得不暂且放下时而优柔时而铿锵的音乐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