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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部分(第1页)

赫。这土子们详答互问,有后劲加于前茅者,也就有强弩之末聊以完局者。三场已完,这三人辞了场门小下处,仍回中州会馆。

士子责毕,场内任重。弥封官糊名,送于誊录所,严督不许一字潦草。誊录官送于对读所,谨饬不许一字差讹。对读一毕,由至公堂转于至明堂,分房阅卷。批“荐’,批“缺、批“中”的,那是入选高中的;不荐而黜,屡荐而驳者,那是孙山以外的。

却说娄朴贡字五号卷子,分到书经二房翰林院编修邵思齐字肩齐房里,这邵肩齐是江南微州府歇县一个名士,嘉靖二年进土,散馆告假修坟,假满来京,授职编修。这人有长者之风,意度雍和,学问淹贯,办事谨密。阅这贡字五号卷子,甚为欣赏,搭上一个条子,批了“荐”字。到了三场第五道策上,说包孝肃贤处,有一句“岂非关节必到之区哉’,再三看去,讲不下来。但三场俱佳,只此一句费解,且又有“关节”字样,心内嫌疑,只得面禀总裁说:“通场俱佳,只此一句可疑,不敢骤荐,面禀大人商酌。”总裁略观大意,说道:“此卷的确可中,争乃此句万不可解。皇上前日经筵说:‘宋臣合肥包拯,独得以孝为谥,是古来严正之臣,未有不孝于亲而能骨硬者。’圣意隐隐,盖谓哭阙之臣,不以孝侍君上,而徒博敢谏之名以沽直的意思。这是策问的所以然。举人卷子中有窥及此者,文字少可将就,即便取中,以便进呈。何此卷便扯到关节必到上去呢?况皇上此时,正草青词以祈永年,此卷内还有‘阎罗’二字,万一触忌。严旨下来,考官何以当得起?这卷只得奉屈了,以待三年再为发硎罢。”这邵肩齐只得袖回本房来,却甚觉屈心。放在桌上,偶尔袍袖一拂,落在地下,也就懒于拾他。

又阅别卷。

及三更以后,又得佳卷,不胜欣喜。批了“荐”字,单等明日上呈。一时精神勃勃,再抽一卷,却仍是贡字五号卷子,心中好生厌烦。只疑家仆拾起误搁在上,爽快抛在地下。

只觉喉渴,叫一声:“茶!”这家人已睡倒摔根地下。肩齐又一声道:“斟茶!”那厨房茶丁,是不敢睡的,提上壶来。

进的门来,忽一声喊道:“哎呀!哎呀!老爷右边站着一个少年女,女——。他——拾卷子哩,他——磕头哩,他——没了。”

提的茶壶早落在地上。肩齐一怔,由不的环顾左右,毫无形影。

只右手处笔筒烛影,倒映地上,直拖到墙跟。少一迟意,说道:“这是何等所在,不可胡言乱语。斟茶。”那墙跟睡着的家人,也惊醒了,斟上茶。肩齐呷了一口,依旧溺管儒墨阅起卷子来。那笔筒倒影依旧随烛火抖动。

次日,各房考官俱有荐的卷子。邵肩齐手持三卷,把昨夜之事,一一说明。总裁道:“老先生所言,终属莫须有。我再看看文艺。”邵肩齐呈上,两总裁互相递观,不觉称赏不已。

副总裁道:“们岂非关节必到之区哉,即验之原卷,也是如此。不过遗漏一‘不’字耳。鬼神杳冥之谈,乡、会场外可言,场中不可言及。不过中的一百几十名就是了。”搦管批个“缺”字。正总裁批个“中”字。留在至明堂上,算一本中的卷子。

及放榜时,中了一百九十二名。后殿试,引见,选入兵部职方司主事。

嗣娄朴谒见房师,邵肩齐说及前事,娄朴茫然不解。或言这是济南郡守娄公,在前青州府任内,雪释冤狱,所积阴骘。

后娄朴讯及乃翁,潜斋忖而不答,只道:“我职任民社,十五年于今,只觉民无辜,心难欺,何尝念及尔辈子孙。烛影而已”。

却说盛谭二人,于礼部放榜之先,自办投咨、考到,国子监录人彝伦堂肄业。到娄朴殿试、传胪、分部,他二人爱莫能助,自不能耘人之田,自然是耘己之田。娄朴既入兵部,时常入监瞧看。娄朴成了过来人,就把祭酒所批之文,详加商榷。谭盛工夫纯笃,这文艺自然精进。

少暇,即与满天下英才谈论。初与黔蜀之士,说起蓝、鄢两贼肇事根苗。嗣又与浙闽之士,说起日本国为汉奸所诱,恃勇跳梁,沿海郡邑多被蹂躏。那浙士道:“唯有火攻,或可破之,惜中国未有用之者。”谭绍闻道:“中国虹霓大炮,岂非火攻?”这浙东宁波人士,是留心韬钤好言兵事者,答道:“虹霓炮如何制得他。他的海船乘风迅速,这大炮重数百斤,挪移人众时久,迨照住来船点放火门时,那船已自过去。我在岛上守御,岛是死的。他的船是活的,得势则攻岛,不得势则直过,奔至沿海郡邑村庄,任意剪屠。我们今日在监肄业,心中却萦记家,时刻难忘。”绍闻道:“请问吾兄,这火攻之法,毕竟该怎样的?”浙士道:“我们中国元宵烟火架,那宗火箭甚好,比之金簇箭更厉害。天下虽有万夫不当之勇,断未有见蛇而不惊,遇火而不避者。倭寇袒胸赤膊,一遇火箭即可灼其身,入舱即可烧其船,着蓬即可焚其桅。顷刻可连发数百千笴。

虹霓炮可以碎其船,而不能焚其船。”谭绍闻想起元宵节在家乡铁塔寺看烟火架,那火箭到人稠处,不过一支,万人辟易;射到人衣裳上,便引烧而难灭。当日金兀术在黄天荡,用火箭射焚韩蔽王战船,因得逃遁而去,想来就是这个用法。闲谈过去,依旧回斋课诵。一日之劳,片刻之泽,敬业乐群,好不快心。

一日谭盛二人在率性堂斋室正进午膳,忽进来一人,说:“外城离这里,足有十五里!”抬头一看,乃是盛希侨,二人惊喜不置,急让道:“吃饭不曾?再办饭吃。”盛希侨一看,道:“不成饭!不成饭!难为你们受苦。”

坐定,盛希瑗道:“娘好?”盛希侨道:“近来着实好,一发不拄拐杖。心里有些想你;我说他在京中很知用功,娘很喜欢。第二的呀,全在你,休叫我哄娘。”绍闻道:“我家里何如?有家书么。”盛希侨道:“我来时,曾到萧墙街,家里都很好。”盛希瑗道:“咱家都平安?”盛希侨道:“咱家平安,我还不来哩。”盛希瑗站起来问道:“是怎么的?”盛希侨道:“你嫂子在我跟前撒泼哩!”盛希瑗道:“声放低些。”盛希侨道:“不省事人,家家都有,怕什么哩?爽利我对你说了。我的大舅子钱二哥,春天从华州来,来看他妹子。我看隔省远亲戚,着实没要紧,扣了一头脚驴,跟了个老家人,来回两千多里,有啥事哩。况且我外父中了个进士,做一任官,并没一个大钱。大舅子跟谭贤弟一样,中了个副榜,将来有个佐杂官儿做做。如今来河南走一遭是做啥哩?过了三日,那日晚上吃夜酒,钱二哥道:‘我这一回,不是无事而来,我来与姑爷、二贤弟送一宗东西。”解开衣褡,取出沉甸甸一包东西,黑首帕裹着,红绳扎着。解开一看,乃是六笏黄金,四对金镯。我说:‘这是做什么的?”他说:‘这是府上一宗东西,舍妹寄放我家。今年我将出仕,不交付明白,恐怕失迷。只可惜二贤弟不在家,不能眼同交付。’我说:‘并不知有这宗项。”他说:‘姑爷既不知晓,爽快姑爷收存。并不必叫舍妹知晓,省却葛藤。’他说的恳,我只好收下。过了一日要走,我与他扣马车一辆,盘费银三十两、送的回华州去。我想这一定在咱娘那十笏金子中数。那镯子我也不知道是那里的。咱娘却不知他的金子少了六笏,这话也断不肯叫咱娘知道,只叫老人家喜欢。我想,俗话说,‘天下老哩,只向小的。”你是咱娘的小儿子,全当咱娘与你抬着哩。”盛希暖道:“哥说的是啥话些。”盛希侨道:“咦——,像我这大儿子不成人,几乎把家业董了一半子,休说咱娘不爱见我,我就自己先不爱见我。你肯读书,娘也该偏心你。如今你吃的不成饭,我是曲体母亲的心,与你送来使用,只要好好用功。娄贤弟已中了进土,俺两个日昨见过面了。他说济南府还没人来,大约数日内必到,这两日手头乏困。我就带一锭出外城,换了一百六七十两银,与了他一百两,叫他当下支手。他济南银子到了,或还咱,就算借与他;或不还,就算贺他;他不足用,再送他一百两。总之,不叫咱的人在京受难为。至于谭贤弟,我送你一对镯子。——当下就套在手上——我看,我再到首饰楼上换五十串钱与您二人送来。休要细嚼烂咽,饿的瘦了。我回家对咱娘说,你吃的大胖,对谭伯母说,谭贤弟也吃的大胖,到京里一见全不认的。叫老人家喜欢,不萦记就是。读书却在你们拿主意。谭贤弟早写好家书,我在京里,住一两个月不定,三五日内走也不定。我住的店在猪市口河阴石榴店东边,叫鼎兴客寓。对你们说,你们好瞧我。我回去哩。”盛希瑗道:“我跟哥去。”盛希侨道:“不怕先生么?”绍闻道:“这与外州县的书院一般,学正、学录与书院的山长一般,不过应故事具虚文而已。要出去住五七天,稀松的事。”盛希侨道:“既是如此,咱如今就走。爽快今夜不用回来,咱好说说话儿。门户呢?”盛希瑗道:“交与管门门役,不妨事。”盛希侨道:“叫小厮他们也都坐上车,到外城走走。这方家胡同也松的很,没啥瞧头。他们那个要回去,我问他,随意就跟我回去,这里人多也没用。这金子一发也带出去,放在店里好些。”

说一声叫四辆车,恰恰有三个苏州贡生拜客回来,有车在门,讲了价钱,一言而成。连来车一辆,主?”各坐停当,径从海岱门出城,向鼎兴客寓而来。

晚景掀过。若说次日,还有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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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回 王象荩赴京望少主 谭绍衣召见授兵权

不说绍闻、希瑗在鼎兴客寓与希侨阔叙一晚,次早回国子监。且说盛希侨不耐旅舍繁嚣,早起即叫能干家人另觅京城出赁房屋。这家人出街,看了栅栏墙头“赁官居住,家伙俱备”的报单,照着所写胡同觅去,找到绳匠胡同严府花园南边路东一所赵姓的宅子。院子宽敞,亭轩整齐,厨房马厩俱备,月台照壁并新。讲定月租价钱,回店说知。盛希侨即令搬移。叫了车子,装了行李,其有不尽上车者,各家人肩荷手持,即日移入新居。

住定,包了一辆车子,拜客看戏。凡祖上同年后裔以及父亲同寅子侄,向有书札往来今仕于京者,俱投帖拜见,各赠以先世遗刻数种,中州土仪若干。有接会者,有去部未回而失候者。嗣后答拜请宴,互为往来。街头看见戏园报帖,某日某班早演,某日新出某班亮台,某日某班午座清谈平话、杂耍、打十番,某日某楼吞刀吐火,对叉翻筋斗。嗣后设席请年谊兄弟、同乡众先生。又看了天坛、地坛、观象台、金鳌玉炼、白塔寺,以及各古刹庵观庙宇。凡有可以游玩者,历其大半。一日,偶游正觉寺,已经走进去,忽见尼僧来近,即便缩身而回。盛希侨学问大进矣。这谭绍闻、盛希瑗时而到寓,时而同游,时而归监。

住了两个月,忽动了倚闾之思,遂买了回家人情物事,差家人到监里请的弟友到外城。绍闻写了家书,也买了奉母物件,为篑初买了要紧书籍,烦希侨带回。盛希侨又将京中用不着的家人,以及思家不愿在京家人,顺便带回几个。银子除了路费,金子全然撇下。择定归期,雇了车辆。

至日,行李装讫,弟友二人门外候乘。口中说的珍重,意中甚为凄惨。车行后,二人只管跟车相送,希侨在车中全然不知。家人说:“二位爷跟的远了。”希侨急忙下的车来,站下,面东说:“回去罢。”三人不觉齐低下头来。希侨没法不上车,谭绍闻、盛希瑗也只得怅然而归。过了两三日,方才宽解渐释。

希侨出了彰仪门,到良乡县住宿。店小二仍是诱客故套,被盛希侨一场叱呵,缩身而退。及到栾城、清风店、邯郸、宜沟等处,店小二恒态如故,这家人们早吆喝退了。若是前十年时,上行下效,上明下暗,两程以后,上下通明矣。

过了黄河,进了省城。到家候了母亲安。那夫妇不合之端,别久渐忘,依然偕其伉俪。到了次日,分送京中带来各亲友家书物件。

希侨差宝剑送谭宅家书时,恰值王象荩送菜来城,得了少主人京中信息,心中甚喜。又怕远来信息,说好不说歹,遂向小主人篑初道:“盛爷远携家音,相公不可不亲往一谢。我也跟的去。”王氏道:任中说的很是。咱也该去盛宅走走,约他家大相公来吃一盅接风酒。”

篑初遂同王象荩到盛宅。见面为礼,篑初方欲道谢家音、安慰风尘,盛公子不待开言,便道:“娄公中了进士,点了兵部。报子到省,想已共知。舍弟平安,没甚意思,不用说的。令尊脸儿吃的大胖,那些平日油气村气,一丝一毫也没有了。读哩满肚子是书,下科定然有望。回家对老太太说,就说我说了,没什么一点儿萦记。你家也不用请我接风洗尘,我一两天闲了,到你家,面见老太太,说一个一清二白。”篑初年少,见盛公子说个罄尽,没的再说。王象荩从旁问道:“据大爷说,委的不用我家老太太萦心。但天下事,美中多有不足,未必恁的百般称心。不知跟的人如何?”希侨道:“你不说我也想不起来。你家爷行常对我说,跟的人有些倔强。我说乡里孩子,一进了京,没一个不变的。每日见出京做官的长随,身上穿绸帛,咱家烧火棒茶的孩子,也就想升上一级;见了阁部台省老爷往来,觉自己主人分儿小,强几句是有的。我说他们可恶时,打他们几鞭子就好了。你家爷是心慈面软的人,情面下不来。只有这一点儿不好。却也没甚关紧。”王象荩道:“京里岂没人,再雇个何如。”盛希侨大笑道:“京里人用的么?早间李老爷,晚间王老爷,不如自己带的小厮,还不怕席卷一空哩。”

少坐一刻,篑初作揖谢过,主仆相从而归。

到家,把话一一学与奶奶,王氏甚喜。但老来念子情切,终难释然,说道:“我这心总放不下。小福儿自这么一点点到现在,没离开我这样长时间。人家盛宅有个亲哥哥上京走一趟,咱家并没个亲姊热妹可去。你两个去盛宅时,我盘算了这半天。

篑初年幼,世事经哩少,这路上我也担心。想叫王中你走一趟,不知行的行不的。若是行的,目下就动身,好给他捎上夏天随身衣裳。不知这路费可需多少?”王象荩略想了一想,道:“有何不行。我也素有此心,只是没遇缘说起。盘费家里不用预备。我把菜园的事酌度明白,三日后即便起身。家中捎什么东西,相公写什么书禀,俱缝一个包封,后日黄昏来龋奶奶有什么嘱咐话儿,想好记清,后日取包封时一一对说。”事已忙迫,王象荩当下就回南园去。冰梅包了一个布包儿,说与全姑。

王氏也与了小耍货儿,说与小孩子玩耍。王象荩道:“他还不甚知玩耍哩。”接住拿的去了。

及至起身前一晚,王象荩来到。王氏递与包封,篑初道:“书俱在内。”这主母、小主人说了些嘱咐与路途保重的话,王氏与了些路上吃食,王象荩自回南园。又安插了邻家老妪与赵大儿母子做伴的事。

次晨,脚夫赶个大骡子早到。王象荩包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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