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哩。我一进屋听海子娘说你一个人往地里送粪,就赶过来了。”
“我说的呢,没看见你进村子,这会儿忽地就冒出来了。”杏儿说,“你还没吃早饭吧?”
“没有呢,我不饿。”
“我娘和我爹没让你?”
“让了。我连屋都没进。隔着窗子和你爹说了几句话,让他把我的马遛遛,喂点好料!”
“嘻嘻,你呀,也是太诚实!”杏儿说,“跑了一夜的路咋能不饿呢?不要紧的,我怀里揣着一块面饼子呢,待会儿到地里你先垫补上两口。”
吃过午饭,海子爹已经借好耕牛和犁具,月荃就由杏儿陪着上田去耕地。春光融融,放眼看去田野上这儿那儿到处都是往田里送粪和耕地的人。月荃一手扶犁一手摇鞭走在前面,杏儿跟在月荃的身后在翻起来的泥土间拣拾石块、草棍,拿锄背砸碎那些硬结的土块。潮湿的泥土像黑色的波浪似的在月荃的脚后翻卷着,散发出新鲜的气味儿,透着春天的信息。杏儿呼吸着泥土散发出来的熟悉而又亲切的气味,心里觉得特别地舒畅。月荃的宽肩膀的结实的身体在她的眼前晃动着。杏儿想:要是这会儿走在她前边的不是月荃,而是海子那该多好!小夫妻俩形影相随,男耕女织……如今却是千里相隔。海子一走快六年了,现在也不知长成什么样子了,大概也像月荃小爷叔这么高这么结实了吧?长成大人了吧?该懂事了吧!他见了我会怎么样呢?总不会还像六年前那气人的傻样了吧?他肯定知道该要个娃了吧?杰娃家的娃都五岁半了!
这一下午的时光就在杏儿无边的遐想中度过去了,快得就像一眨眼。太阳落山以后,月荃扛着犁,杏儿牵着牛,相跟着回了家。
晚上海子娘炒了五六个菜招待月荃。海子爹特意买回了酒,陪着月荃喝。
“小叔,你家财东的少爷今年也快二十岁了吧?”喝着酒,公公和小叔爷唠起了闲话。
小叔爷说:“可不是嘛!少东家和咱们海子是同岁,都是属虎的,今年都是二十岁。”
“那年史少东家和海子一起去归化城了,大盛魁的掌柜们没收他。这事儿我是后来才听说的,我还不知道有这规矩。天津的商号里没这一说。怪不得人家大盛魁的生意做得旺哩!我琢磨了,这规矩定得有道理。你想想看,要是财东们都把自己的子弟送到柜上去,那掌柜还怎么个管法?说轻了他不听,说重了你不敢!所以干脆不能要!一个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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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变化就是不经意间敲打的时钟(4)
“嗨,大盛魁的掌柜们这一手可真够厉害!说不要就真的不要,你财东的少爷也没办法。那年史财东带着儿子从归化回来,可真是气坏了!老爷子气得把我爹侍弄的花摔了七八盆,都是名贵的好花!把我爹心疼得直跺脚!史财东串联了十几户财东,想上归化找掌柜们论理,结果没闹起来。”
“这都多少年代了,大盛魁的财东们就是吃不倒掌柜!这是有原因的,大盛魁与别的字号不同,别的字号都是财东出钱聘请能干的人做掌柜来经营,掌柜做不好,财东一句话就可以把你‘下了市’。”
“下市是什么意思?”杏儿问。
“下市就是财东把掌柜辞了!这事儿我见多了。天津卫有一家绸布店,也是财伙闹矛盾,后来事情闹僵了,财东们干脆给掌柜们来了个大下市——把所有的掌柜全都给辞了!”
“人家的财东强,大盛魁的财东弱,”月荃说,“多少年了史财东这口气就是咽不下去。”
“哎,你刚才说你是护送少东家去归化,他去归化做什么?”古海爹问。
“做生意。”
“做什么生意?”
“就是开买卖呀!”
“不对吧!”古海爹颇感惊讶,“史少东家都二十岁了,还能学成个生意?”
“少东家去归化不是学生意住地方,”月荃说,“人家是自个儿开买卖!”
“史少东家是自己开买卖?”
“对。”
“不对!”古海爹连连摇头,“史少东家一天生意没学过,怎么做生意?”
“学过的。”
“在哪儿?”
“在祁县城里的裕祥瑞茶庄,学了三年。”
“那也不妥!还是不妥!小叔,这事儿你该劝劝你们东家的。经商作贾,非同儿戏!一点算计不到就要赔钱,那可是大把大把地往窟窿里丢银子呀!”
看海子爹的样子,急得倒像是他自己要把银子丢进黑窟窿似的,海子娘看着看着便笑了,说:“他爹,看你急得,又不是你自己要去归化城开买卖!”
“妇道人家,懂个什么!”海子爹斥责海子娘,“我做了一辈子生意的人,其中的利害我最知道的!小叔……”
月荃笑了,说:“海子爹,你也别着急了,其实说给我听也是白说。我是习武的人,自幼只知道拳脚棍棒,我是粗人一个,经商作贾一窍不通。再者说,即便我懂,那史家的老爷、少爷也不会听我的话。在史家我只是一个下人。”
“唉!”海子爹叹口气不再说了。
杏儿见机端起酒壶,说:“小爷叔,爹,你俩边喝边聊。”
杏儿见二人把盅里的酒干了,忙又给空杯斟满了酒。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