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崇禧道:“此事何难,李德邻那边的工作,由我去做好了,我保证他前嫌尽消,当然也不会使你丢面子。”
原来,黄绍竑自从将俞作柏、伍廷飏勾来戎好之后,无时不在提防着李宗仁的报复,对玉林方面严加警戒。可是过了好几天,也不见李宗仁那边有什么动静,于是黄绍竑便派了几名心腹,前往玉林暗中打探情况。不想,打探情况的人回来都说李宗仁部下虽对黄的举动极为不满,甚至要派兵来追,但李宗仁却处之泰然,不但不责怪黄绍竑、俞作柏和伍廷飏,反而耐心说服部下,声言黄绍竑向外发展乃是经他批准的,而俞、伍两营则是奉了李的命令前往增援黄绍竑垅的。一场误会,遂烟消云散,李宗仁每日只在教导大队教授马术、劈刺,精心练兵,毫无不利于黄绍竑部的任何举动。黄绍竑闻报,心中反觉疚愧,觉得很有些对不住李宗仁,但事已至此,解释亦无用,不说又不好,来日方长,也还免不了和李宗仁再打交道,他正在左右为难的时候,忽然想到了白崇禧。觉得这项工作,只有白崇禧能胜任,一来李、白是桂林同乡,好说话;二来白崇禧为人机警聪敏,又善于辞令。
因此他便决定派白崇禧到玉林去见李宗仁,把前因后果说清楚,请李谅解黄之苦衷,并商量下一步继续合作的事宜。那白崇禧本是个精细之人,黄绍竑的心事,如何瞒得了他,因此黄一启齿,白便知了玉林之行的目的。黄见白已明了他的意图,便不再多说。第二天,白崇禧便带着几名随从,西装革履打扮,骑马往玉林找李宗仁去了。
却说白崇禧到了玉林,径直走进李宗仁的司令部里。副官见来人气宇轩昂,又称与李宗仁旅长是桂林同乡,赶忙请到会客室中,献茶之后,说道:
“旅长正在教授军事,请先生稍候。”
白崇禧忙从西服口袋里掏出一张印制精美的名刺,交给副官道:
“烦你即刻帮我送给你们旅长。”
副官答了声:“是。”便直奔教导大队去了。到了教场,只见李宗仁正在教授学兵们劈刺。他手握一根枣木长棍,正和四名学兵一齐搏斗,教场上龙腾虎跃,喊杀连天。
那副官跑近喊了声:
“报告!”
李宗仁听得有人喊他,忙跳出圈子,问道:“何事?”
副官送上名刺,李宗仁一看是白崇禧来访,立即扔掉手中的枣木棍,喝令马夫牵马过来。那马牵到面前,他举起皮鞭一扬,枣红马便四蹄一撒,倏地已奔出十数丈远,李宗仁从马后飞步追上,两脚在地上一蹬,两手向前按着马臀,从后一跃而上,副官看时,只见一阵烟尘,李宗仁和他的战马已经看不见了。
白崇禧在客厅里等着,不久便听到外面马蹄声响,院子里急火火地走进一个壮实的汉子,那有力的步子,踏得地皮似乎都有些颤动了。白崇禧知是李宗仁回来了,忙站了起来。等到李宗仁一迈进客厅,白崇禧早已迎了上去,向李宗仁行了个鞠躬礼。
“德公,会仙白崇禧拜见!”
李宗仁一把抓住白崇禧的双手,惊喜地说:
“百闻不如一见,健生兄真乃是‘人中吕布’啊!”
“说来我和德公还是见过面得哩,只是匆忙,并未细叙而已。”白崇禧说道:“民国九年冬,我们从广东撤退时,被粤军阻于禄步圩江畔,受水陆两路夹攻。德公率全营奋勇冲在前头,黄季宽和我也都带着各自的连队与德公一道冷锋,这才杀出一条血路,得以退回广西。”
李宗仁最喜欢别人在他面前提他打仗的事,经白崇禧这一说,他那两条粗黑的眉毛往上一抬,笑道:
“那次好险!敌军全是生力军,又占据着有利地形,我们都是些败兵疲卒,林虎军长又先行通过了,部队失去统一指挥,情势危急到了极点,不拼命冲那一下,就完了!”说到打仗的事,李宗仁立刻眉飞色舞的,他忽然想起什么事来,忙向白崇禧问道:
“健生兄,听黄季宽和夏煦苍说,你们在百色失败后,退入贵州境内,在一次巡哨中你不幸跌伤了右胯骨,后来到广州去留医。现在伤已好了没有?”
“基本好了。只是当时没法及时治疗,现在有些后遗症,凡急走疾进,便生疼痛。”白崇禧道。
李宗仁沉思片刻,看着白崇禧,诚恳地说道:“健生兄此来,必有见教。”
“季宽派我专程来玉林,向德公汇报袭取梧州的行动计划。”
白崇禧说完这句话,用那双机灵的眼睛迅速扫了李宗仁一眼,只见李宗仁眉头舒展,那两片厚厚的嘴唇边轻轻动了动,白崇禧知道李宗仁对他刚才这句话是赞赏的,他趁机喝了口茶,接着便把他在广州半年多来的所见所闻,特别是晋谒孙大元帅的经过,孙中山对广西的期望和训示,说得绘声绘色,使人极为感奋。白崇禧说完广东的情况后,复就陆荣廷、沈鸿英等军阀长期摧残两广的罪行,以及跟着他们走,只有同归于尽,死路一条的道理说得相当透彻,又对袭取梧州的战略意义和时机,分析得令人信服。李宗仁听了,连连点头道:
“季宽是个干大事的人、他此行曾跟我商量过,我极力支持他的行动。然区区几营人,恐难完成此项艰巨之任务。因此,我决定再派遣一支有力部队,配合他袭取梧州的行动。”
话说到这里,白崇禧觉得黄绍竑派他来玉林的使命已经完成,他认为李宗仁不愧是位有胸怀有眼光的人物。因此,待李宗仁说完后,白崇禧立即起立,向李宗仁深施一礼,赞叹道:
“德公,你的为人,就象你的名字一样,宗仁字德邻,既仁且有德呀!”
李宗仁听了这话,喜形于色,他拉住白崇禧的手,久久不放:
“健生兄,承蒙你看得起我李某人!”
他们一直谈到夕阳西下,李宗仁留白崇禧吃饭,饭后,他邀白到后花园中的一蔸荔枝树下坐谈。这是蔸百年古荔,树枝婆娑,红果累累,树下有光滑的石桌石凳。李宗仁命人置上茶点,从树上摘下一大串荔枝果,他和白崇禧各握一把大蒲扇,一边纳凉,一边谈话。
“健生兄,你对目下广西局势的发展,有何高见?”李宗仁问道。
“德公与季宽必能削平群雄,统一八桂。”白崇禧手摇蒲扇,谈话有如奇兵突出。
“何以见得?”李宗仁被白崇禧这句毫不含糊的话说得心里一阵震动。
“黄季宽此番袭取梧州,虽有很大的冒险性,但必能成功。”白崇禧说话声音不高,但却非常有力。“季宽占据梧州,已得地利,但力量尚小。此时,德公可仍以中立自居,作屏障以掩护季宽,否则广西境内的陆、谭旧部,沈氏残余便会直逼梧州,季宽将无法立足。此全仗德公之力。”
李宗仁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白崇禧又说道:“浔、梧两地,乃广西最富庶之区,德公与季宽将其控制在手,则如汉高祖之入关中,可王天下。”
白崇禧见李宗仁已为之动,便又摇着蒲扇,现出几分孔明的姿态来,继续说道:
“目下陆荣廷已到邕发号施令,但他与北方曹、吴的通路尚未建立。他的义子马济正在湖南借助吴佩孚之力组建武卫军,因此,陆荣廷必定要北上桂林,才能直接得曹、吴接济。但桂林现时被沈鸿英占据着,陆、沈向不睦,陆到桂林,必定爆发与沈鸿英的冲突。陆、沈交兵,德公可于此时与季宽合兵袭取南宁,将省府之地夺到手上,则不仅广西而西南亦将震动。”
李宗仁暗暗称奇,佩服白崇禧的战略眼光,他一动不动地倾听白氏说话,连蚊子叮在脸上也没发觉。白崇禧喝了口茶,仍旧轻摇慢转着手中的大蒲扇,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