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8月。
多次自杀未遂后,被软禁在家的陆琏城被正式送上去往美国留学的班机。离开前,她已有几个月不曾哭笑过,却在最后一次打开信箱时,对着那封附有小马照片的信,痛哭失声。
最好的时光已经过去,遍体鳞伤后,曾经天真的少女必须独自长大。
陆琏城没想到的是,刚到美国的第二天,陆亦航便赶来了。而在那之前,在她亲眼看他默认欺骗自己后,他从陆家消失了整整半年,听从宋清远的安排去学习企业管理。那半年里,澳海更名远航,高层全部换血,宋清远辞掉了医院的工作正式转行。
陆传平和他的澳海,终于正式从这个世界消失。她甚至没来得及跟他道声再见。
陆琏城还记得,陆亦航来的那天,加州有着可以晒得人蜕皮的毒辣阳光,可就是这样,她仍觉得如同置身在冰窟一样寒冷。
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她想说的,能说的,早在现实狠狠打自己耳光的那刻说尽了,她并没有别的好说,只能扭头就跑。
可陆亦航,从没有强势过的陆亦航,却一反常态地追上她,将她堵在墙角,笨拙而执着地想要吻她。
因为他也不知道还能怎么办了。
曾几何时,他按照宋清远的吩咐陪着她,她是他最讨厌的类型,却也是他最向往的类型。那样矛盾的心情,大概只有他自己懂。
还记得在普罗旺斯的时候,她又开始犯浑,躺在田野非要缠着他说爱她,不说就不起来。那时只有小孩子才有的赖皮劲儿,但他却莫名地心中一片柔软,眼见快要松口,脑海中那个理智的声音却发话了:“你爱她吗?你真的爱她吗?”
他不确定,他爱的是她,还是这一瞬间的动容。所以他沉默了。
那天最后他们闹了场脾气,这件事最终不了了之。
然而只有到了吻着她的此刻,那种强烈的心痛才能让他幡然醒悟过来,原来他的爱并不比她少半分。可是一切都太迟了,陆琏城用尽全身力气,踢他,打他,甚至咬他,终于将他推开后,她含着泪咬牙对他说:“我恨你,我已经没有什么能给你的了……所以求求你放过我,求求你……”
世界上再不会有第二个人以这样悲恸哀求的语气说恨。若是这样说,便是真的恨了。
而他于她,不仅仅是朱砂,而是诛心砂。
既然是诛心,一颗心都没了,又还有什么能给他?
陆亦航终于绝望地松开手。
陆琏城消失在大学第二年的春假结束后。因为第一年宋清远曾安排专人盯着她的生活起居,直到第二年,陆琏城看上去基本上恢复正常的生活状态,宋清远才撤掉了那个人。
然而撤掉的第三天,陆琏城便消失了。老实说,这场蓄谋已久的失踪丁辰帮了不少的忙,作为一个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只看心情的二世祖,丁辰在离经叛道这件事上非常有建树。所以在陆琏城开口请求她帮自己离开美国时,丁辰二话不说就帮她搞定了回国后的学历证明,身份证。但唯有一件事她很担心:“小六,回到这个城市,真的没关系吗?”
因为姓陆,所以读书时,大家都喜欢叫自己小六。然而自事发到现在,这个名字却是久违了。陆琏城的眼睛忽然就有些湿。
而丁辰虽不知道事情全部的来龙去脉,却也知道宋清远是个用卑鄙手段害死陆琏城父亲,抢走澳海的人。可是老天无眼,这样的人至今没有遭报应,甚至将更名后的远航做得风生水起,成为业内难得弃医从商的传奇。
变装后成功逃离学校的陆琏城站在路边的电话亭里沉默了很久,最后只小声说:“我只是想回到有爸爸的城市。”
那是她的根,住着她十八年幸福的地方,她舍不得离开。
丁辰轻轻叹了口气,说:“那好吧。欢迎回来,小六。”
飞机在当地时间第二天下午起飞,经过漫长的十几个钟头,陆琏城终于又站在那片熟悉的土地上。
四周是熟悉的建筑和人们嘈杂的声音,一切看上去与过去无异,但却又什么都不再相同。
这一次,她叫陆路,跟去世的妈妈同名,而那个叫做陆琏城的傻姑娘,即将彻底从这个世界消失。
属于陆路的全新人生,从这刻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