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尼的话让楚冰彻底失望了。她不满地说:“这么说我得学学别人,有问题就上交了。”
托尼笑笑说:“今天就谈到这里。你们先回去吧。”
楚冰刚要出门,托尼叫住她说:“哪天下了班我请你吃饭,我们好好聊聊。”
一听下了班吃饭,楚冰马上警觉地说:“我下了班事多着呢。”
没听出楚冰的口吻,托尼说:“中午也行。”
“有事我们就在办公室说吧。”楚冰对男上司有一种难解的警惕。
新的人事任命下来了。楚冰的担心成了事实,辛娣被提为主管。过去,好的考试成绩,好的产品设计的采用,她都能体会到自己的努力被人承认。而现在,每一次未被提拔,都是对她的一次否定。她觉得,和这些被提拔的人相比,自己唯有口语表达上不如他们,若是比才干,比能力,楚冰自认哪一点都比他们强。想来想去,她的结论只有一个:“玻璃天花板”的效应。
“因为我是黄面孔,所以……”这么一想,她更是决心要干出些有震撼效果的事来,冲破这层“玻璃天花板”。
三个陌生人 十七
新官上任三把火。曹竞辉上任不久,就得了一个“玩命曹”的绰号。
第一,他中午不吃不喝不休息。第二,他把整个仓库翻了个底朝天。以前的经理也安排过翻仓,但他们都是站得远远的吆三喝四,手下的人也就糊弄一下了事。结果是,东西压东西,许多老货被死死地压在下面,上不了架。曹竞辉是自己光了膀子上阵,一箱一箱地翻,一件一件地整,仓库保管员跟着他翻了一天就骂骂咧咧地辞工了。一个星期下来,仓库被理得整整齐齐,许多老产品重见天日。曹竞辉实现了他翻仓的目的,可没有得到他真正想要的——石原对他的努力似乎视而不见,也许他就是摆明了要告诉曹竞辉:这都是你分内的事,没什么好讲的。
曹竞辉心里愤愤不平。但他也悟出一个道理:在这个现实的社会,靠山山倒,靠人人跑,指望别人发善心是不现实的,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自己的实力。只有亮出更多的肌肉,别人才会相信你的力量。
“这只台灯六百块钱?”一位衣着华丽的太太问曹竞辉。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曹竞辉冒了一身冷汗。那是一只又破又旧的瓷台灯,是他们这次翻仓库时翻出来的。瓷台灯本来已有了裂缝,有人在裂缝上抹了些胶水,放在仓库里照明用。曹竞辉本要把它砸了,后来一转念,对新来管仓库的波多黎各小伙子说:如果他要的话,可以付六块钱拿回去。这小伙子的英文实在太烂,以为曹竞辉要他把这只台灯放回店面去。结果他不但把它摆回去,还摆在正中,只是他手写的标价太不清楚,6后面的小数点若有若无,看上去就像600。
面对着客人的问话,曹竞辉本想解释,是六块,不是六百块。但他马上意识到,第五大道上的台灯卖六块钱,那不是对客人的侮辱吗?他正琢磨怎么圆这个场,那位太太又问:“这个台灯是古董吗?”
曹竞辉茅塞顿开。这只在仓库里睡了许多年的台灯,的确又旧又老。特别是那条裂缝,抹过胶再落上许多沙粒,看上去真有些出土文物的样子。他连忙回答说:“是,是。是我们从乡下农家搜集来的,就这么一只。不过也不是很古老,不会超过一百年,所以只卖六百块。”
望着这位贵夫人付了六百块满意地捧走了那盏六块钱的台灯,曹竞辉心里一阵激动,一笔六百块的生意对他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悟出了一条经营策略。他立刻取消了所有明码标价。因为在第五大道这个特殊的地方,价钱不是客人最关心的。他“看人报价”,使销售金额又上升了一大截。
一个月的试用期到了。虽然凭借着大幅增加的销售额和诸多的新改进,曹竞辉有一定的把握向石原亮出他没有工作许可的底牌。但是石原那张“石像”脸,使曹竞辉不敢掉以轻心。
“这个月的销售比预期的要好。”曹竞辉把销售记录摆到石原面前,“我想,只要我们继续保持最近做的这些改进,销售还会继续增加。不过,如果能把品种增加一个系列,我敢保证把销售再增加一倍。”
当时面试时,承诺把销售增加百分之十,曹竞辉蛮有信心的,今天讲“增加一倍”,却有相当的吹牛成分,不得已而为之。好在是个“将来时”。
“销售增加一倍”的确是颗重磅炸弹,把一向深藏不露的石原也“炸”得一愣,紧问一句:“怎样增加系列?”
“我们现在销售的花瓶座台灯,无论是青花白瓷还是变色釉,从它们的图案和色调上,基本上是现代基调的系列。如果我们开发出同样数量的仿古系列,不愁销售不翻一番。我们的客户,以高档消费客户群为主,一般的大众化产品,吊不起他们的胃口。陶釉结合的仿古瓷系列,一定能吸引很多客户。”曹竞辉把那天六块钱的台灯卖六百块的事讲了一遍,又把他在图书馆找来的各式仿古陶瓷的照片摆给石原看。石原不住点头。
曹竞辉又说:“如果能把台灯、床头灯和落地灯三个品种按花式、造型同时开发,客人很可能是一组一组地买。这样,我们的销售肯定能翻番了。”
石原终于露出了笑脸。曹竞辉抓住机会,马上开口道:“但是,我这里还有个私人问题。”
一听这话,石原的脸马上恢复了老样子。曹竞辉心想:这小鬼子大概去过四川,学过“变脸”!
“是这样,我现在才搞清楚,我的工作许可是校内工作许可,我没有校外工作许可。所以,恐怕要麻烦你帮我担保,申请一个特殊人才的工作许可了。”
听了曹竞辉的话,石原一点反应也没有。也许只有几分钟,但曹竞辉真觉得等了很久。
老半天,石原才慢慢说道:“申请劳工证,很花精力,很花钱哪。”
一听石原的话有希望,憋了半天的曹竞辉连忙说:“费用没问题,我自己承担,公司只要帮我申请就行了。”
“既然你这么说,那好吧,年轻人的事,我总得帮一把。”这次石原答应得很痛快,“这样吧,公司帮你申请工作许可。申请费用也由公司支付,你就不用发愁了。扣除申请费用之后,每月你的净工资是一千块。”
曹竞辉真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知道,以前的经理每月工资都有五六千,办一个工作许可的费用也不过几百块。他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让石原把他的工资砍一半,万万没想到这个鬼子会砍得这么狠。也怪自己没有摸清他的底,只有伸出脖子让他砍了。
“你真幸运,碰上我。”石原颇为感叹地对曹竞辉说,“换了别人,谁愿惹这麻烦事呀。”
曹竞辉看着石原的脸,心里唱道:“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
又转念一想:“这家伙也算说对了,碰上他,真是我的幸运。我真的可以学到不少东西!”
三个陌生人 十八(1)
曹竞辉依然努力地工作,他的建议不断被采纳,富士灯社的经营越来越有起色。在这个小店里,他学到了不少商业技巧和规律,还能实践自己的想法,锻炼自己的能力。总的来说,曹竞辉对自己的工作是满意的,唯一让他咽不下的一口气是一千块钱一个月的工资。他知道,店里管仓库的都拿一千八。再看看自己卖命做出的业绩,他就更是无法平衡了。
很快,曹竞辉的工作许可办下来了。这件事,石原也不得不努力。因为雇佣非法打工人员一旦被查到,他自己也得吃不了兜着走。而曹竞辉凭这个工作许可,哪怕他更换雇主,两年之内都没问题。现在,天平开始向曹竞辉一侧倾斜了。当然,他并不是要和石原翻脸,他知道自己还没达到“毕业”的水平,还有很多东西可以从这里学到。但今天,他要拿回本该属于他的。有了工作许可,又有了这段时间积累的实战经验,曹竞辉可以挺起腰杆大声唱“现在世界上到底谁怕谁”了。
“石原先生,我很感谢你给我在这里工作的机会,也很感谢你帮我办的工作许可,”曹竞辉讲的是真心话,“可是,我恐怕不能在这里再做下去了。”
曹竞辉的话,让石原有些意外。他感觉到了这个年轻人的潜力,也预料到工作许可下来后,他们之间会再有一次角力。但他没想到曹竞辉来得这么快。石原手上还握着“申请绿卡”这张牌,凭这张牌,他以为少说也可以再牵着曹竞辉乖乖地给他干上四五年。曹竞辉一下子提出要走,石原有点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