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勇全班里的带班老师感冒请假了,他单独一个男老师应付不来,园长把我派过去救场。
对小孩也基本就是一些基础的防范知识,内容不多,每年都有,但针对夏天,课程内容就变成了,我是一个坏阿姨,如果我想要去脱男孩子的裤子,男孩子一定要学会告诉大人,这是不对的,不管男生女生都不能随便被人脱裤子之类的通俗易懂的话。
我的示范动作也并不是去脱裤子,而是假扮成坏阿姨跟小孩对话。
很多小孩子有些天真,一骗一个准,我说我是好的姜阿姨,帮你提裤子呀,小孩就点点头张开双臂任我摆布。我说这不行,李勇全想了想,也觉得我没什么扮演坏人的资质,直接就不示范了,板着脸教育小孩说,很多坏人都像小姜老师一样非常和蔼,但这都是他们装的,如果遇到不认识的不熟悉的大人,忽然要碰你的身体,你一定要拒绝之类的……
上午大家都在讨论小孩的防范心很差,下午天气稍微凉了一些的时候我们把小孩带出去,开始了“不要跟陌生人走”的突击培训,各个班老师交叉互相来当坏人,我就没什么用处了,小孩又是一骗一个准。
下班老师们都感慨:“你跟小孩说有什么用,真有什么坏人,大人都防不住,他有心骗你哄你,小孩能有什么办法。”
小孩能有什么办法,他们柔弱,她们懵懂,坏人有千万种招数和目的,只要被盯上了就是死路一条。为了保护所有的小孩,你只能把他们都关在幼儿园里,关在小学,中学,大学里,然后忽然放羊一样放出去,坏人就在外面虎视眈眈,《动物世界》里的猎豹狮子蹲伏在草丛中鲜少失手,即便失手又如何,鹿群并不会从中获得半分好处,只会受惊恐惧,在迁徙中把所有的幼崽聚在族群中间——
下班时,李勇全的摩托车又停在我面前:“今天谢谢你呀,不然我自己一个男老师什么也做不了……请你吃炸鸡去,走!”
“不了,我今天骑车了。”
“那正好,一块儿呀!”李勇全盛情相邀,我短暂地犹豫了一会儿,点头同意了。
快餐店的冷气开得很足,只是没什么客人。我和李勇全面对面,他在吃薯条,我在喝可乐,窗户外面我的电动车和他的摩托车离得很近。
这个二十岁的年轻人还满脸朝气呢,我每次看他都会觉得他充满生活的主动性,去打台球,去和女友分手,去做什么都好……是积极向前的,和我不同。
我做什么都是被动的,生活是一颗颗朝我飞来的球,我闪躲或者打回去,我好像没有主动选择做过什么,一切都是顺其自然地度过,浑浑噩噩。
以至于我觉得清爽的冷气是从李勇全身上吹过来,给我不断运转的大脑降了降温。
李勇全说:“小姜老师……小姜姐。”
我抬眼看了看,李勇全身子前倾,两手沾满油,搁在桌子上面。
拢了下头发:“怎么?”
“我能直说吗?”
这个话有点儿直接,我思考了下:“什么话题啊?”
“你有男朋友吗?”
我顿了顿,看看李勇全,有点儿拿不住这个话题该怎么回。甘玲说得没错,我的确非常不会和人打交道。
如果李勇全是个女孩,我可以毫无芥蒂地说我还没有,如果对方不介意我还可以说说我和路今时的情史。
但是他是男生,涉及到恋爱的话题,我就含着话:“怎么?忽然这么问?”
“就问问。”他显得很感兴趣。
“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李勇全仗着年轻,憨直地把话题踢回来,“我没别的意思……就是之前好像也没注意过,就是自从认识你之后发现,你这人挺神秘的。”
我一直觉得我是个透明器皿,陡然被人说我很神秘,有点儿没做好表情管理,我没控制住眉毛抬高,瞪大眼睛,李勇全呆住了:“我说得不对吗?”
“神秘……在哪儿?”
李勇全绞尽脑汁地给我陈述我的神秘的地方。在李勇全眼里我就像一个外星人一样存在于光明幼儿园,也不跟人社交,也不显得内向,是和李子树同等资历的在李子幼儿园时期就在的老师——却不带班,也不怎么跟人聊八卦,仿佛游离在人群之外,却又始终处在人群中。
用他的话说,就是他加了我好友之后就很想跟我聊天,但是对我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敬畏,仿佛我亲和的脸下面写着生人勿进四个字。
后来园长硬是撺掇他送我下班回家,他对我的好奇简直登上了顶峰,我是有什么故事吗?然后他开始注意我。
“所以,你是要打听我的感情史?我有个男朋友的话,是不是就不神秘了?”
我还是有点儿提防,李勇全还没有路今时的道行,路今时擅长察言观色,李勇全则是更关注他自己。
饮料慢慢见底,吸管哗啦哗啦响,耳边李勇全说:“我就是问问,这礼拜六,我们去桥南吃烧烤去,有几个朋友,你去不去,也可以带上你朋友……反正小孩放假了,难得休息。”
到嘴边的拒绝最后还是绕了个弯:“我还不能定,我先看看,明天给你回复。”
“行。”
我很不擅长拒绝别人,能够把时间挪到第二天已经是我的进步。
有一部日本电影叫做《百元之恋》,女主被男生约出来,怀着几分羞涩地问他,为什么选择的是自己。男生说,因为她看起来就不会拒绝。她好不容易被选择,只是因为不会拒绝而已,对方还这么直白地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