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槐序冷淡一笑,道:“不知天下,以何谋天下?”
赵枢府里的幕僚不少,但论见识,的确无人能与这孟槐序相比。就方才这句话,府中众幕僚中,除他之外,就无人敢说。赵枢不由肃然起敬,拱手道:“此局如何能破,还请先生不吝赐教。”
“两条路。一,救出陷在宫里的赢烨之妻陶夭,将其还给赢烨。赢烨自退守荆益二州后,之所以一直按兵不动,就是因为陶夭在慕容泓手里,令他投鼠忌器。只要陶夭回到赢烨身边,赢烨又岂会甘心困守荆益二州。他大军一动,整个大龑必将牵一发都动全身,有此强敌在前,谁还会顾及小小的云州,云州危局自然可解。”孟槐序道。
赵枢沉思片刻,觉得此计太过冒险,便问:“不知第二条路是什么?”
孟槐序看着他,道:“杀端王。”
赵枢瞳孔一缩,问:“为何?”
“端王慕容寉是先帝慕容渊存世之唯一血脉,慕容泓虽是先帝的兄弟,但在血脉上毕竟隔了一层。据我所知,对于慕容泓继承帝位这一事实,慕容渊旧部中心存疑虑的人应是不少。只要端王一死,留一个以前伺候过先帝,现在伺候端王的老仆逃出去,找到外面手握重兵并对先帝忠心耿耿的旧部,将端王之死归咎于慕容泓与钟慕白合谋,只要这个旧部对此信以为真,这个旧部就能成为相爷你可以拉拢过来的对象。有一便有二,当初我建议让朱国祯自立为王之时已经为万一事败留了后手,朱国祯谋反的理由是慕容泓杀了先太子慕容宪,要求他还帝位于慕容寉。而慕容泓分封七王是为了收买人心,收买人心之后杀慕容寉,是为了永绝后患。负责端王府保卫事宜的钟慕白藐视君威殿上杀人,却依然被封为定国公,具备与皇帝合谋的条件。一步一步水到渠成无可挑剔。现在慕容寉遇害,让旁人相信是慕容泓所为的几率,比平时至少要高出七成。两条路,但看相爷认为哪一条于自己更有利。”孟槐序道。
“若是慕容寉遇害,就算扳倒慕容泓,无人继位,天下也必将大乱。我手中并无兵权,一旦天下大乱,于我而言绝对有害无益。”赵枢疑虑重重道。
“相爷何必一定要扳倒慕容泓?我听闻慕容泓身子不太好,一个身子不好常年缠绵病榻的皇帝,只要我们筹谋得当,不管他亲政不亲政,他永远都是无权无势的儿皇帝。在相爷有取而代之的实力之前,又何必冒天下之大不韪去废立皇帝呢?”
赵枢站起身来,犹豫不决地在书房内踱起步来。
以往和幕僚们谋事,他恨他们缩手缩脚治标不治本,而这个孟槐序正好与他们相反,出口便是危险之极的虎狼之计,如此一来情况立时倒转,他反倒成了缩手缩脚的那个。
徘徊片刻之后,他停住脚步,对孟槐序道:“先生所言之事干系重大,我需得找人商议一下……”
“相爷口中的这个人,是指太后么?”孟槐序忽有些不合时宜地接口道。
赵枢见他表情颇有些不以为然,便问:“先生此言何意?”
孟槐序道:“太后既然身在宫里,管好宫里的事也就是了。自古以来只听闻有女人靠男人成事的,不曾听闻有男人靠女人成事的。太后身在宫中,却未能将和尚与慕容泓的关系及时打探清楚并告知相爷便是最好的例证。更何况相爷图谋之事,皆是成功则反败为胜,失败则万劫不复之事,自然是少一个人知道真相,便少一分失败的危险。还请相爷三思而行。”
“先生对于我的事,似乎也了解得很是清楚。”赵枢目光沉凝道。
孟槐序不卑不亢道:“相爷切勿多虑,谋士有五个境界:谋己、谋人、谋兵、谋国,谋天下。但归根究底逃不脱一个为谁谋?择主这般关乎一个谋士终生抱负与身家性命的事,自是轻忽不得。”
“如此,还要感谢先生看得起我赵某了。”赵枢谦逊道。
孟槐序起身还了礼,道:“乱世之中,相爷能从一介布衣做到而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可见相爷无论心智手段,皆远非常人可及,能为相爷效命,是老夫之幸。如今虽是情势复杂,但只要你我主仆同心协力共图大计,相信不久的将来,相爷定能更上层楼。”
赵枢笑道:“承先生吉言。”
送走了孟槐序后,赵枢脸上的笑意便戛然而止,他招来门外的金福山,低声吩咐:“去找个擅长盯梢的,给我盯住孟槐序。记住,宁可跟丢,也千万不能叫他察觉了。”
金福山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