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屏看着时辰差不多了开始给她换装梳头,穿了月笼纱的短衫儿,配了水色的六幅襦裙,挽了个桃心髻,打开了老太太给的妆奁盒子,挑出一副翡翠的簪子斜斜插上,再左右一端详,真真一个绝代佳人无疑。
毋望已听惯了她们夸自己,也不搭嘴,只顾吃小娟上趟家去捎带回来的腌梅子,一颗接着一颗,没完没了。玉华看见了忙把坛子抱走,说道,“我的好姑娘,再好吃也有个节制,这种东西怎么好多吃,不消化的。”
毋望无奈看了一眼道,“好吧,你先给我搁着,我明儿再吃。”
几个人哭笑不得,旁人跟前办事说话稳重老成,谁知道在自己屋子里竟是这个模样,单说歇午觉,没人叫她,她便能睡到第二天去,如今又染上个贪嘴,碰上爱吃的,哪里管后头怎么样,可不就是小孩心性吗!
六儿打了水来给她净手,她边洗边道,“我这就去吃席了,玉华陪着我去,你们剩下的便在园子里,若我回得太晚,你们也不必等我,各自睡吧。”
翠屏柔声道,“姑娘不用替我们操心,只顾好自己便是我们的大造化,哪里有主子没回来,奴才就先睡下的道理!你玩吧,咱们在院子外头挑上灯笼,好给你照路。”
毋望一本正经地点点头,提了提裙脚,带上玉华走出了屋子,旁边的周婆子赶了上来,把用红纸包了的一截蒜塞到她的腰封里,小声道,“那个园子才死了人,不干净,带上这个好辟邪,夜里走也不怕了。”
毋望不懂这些,她既准备了便也不推脱,道了谢就携玉华往聚丰园去了。这时夕阳已西下,一路走来风吹了竹叶沙沙的响,天又凉爽,两人说说笑笑,花了一炷香的时候才进慎言的园子里。
远远就听见小丫头报,“刘大姑娘来了!”
正屋里立刻迎出来两个人,一个穿了左右双开的梅花比甲,戴了银丝髻,一个穿大袖短衣,梳着垂马髻,两个都是面容姣好的,玉华在毋望耳边提点道,“前头那个是大奶奶,闺名叫茗玉,娘家哥哥是苏州知府,后头那个是大爷的屋里人,叫多儿,是通房。”
“可算盼着妹妹来了。”那言大奶奶极自然地拉起毋望的手,其自来熟功力令人称道。上下左右细打量了一番赞道,“头里我派来的妈妈来回我,说是看见了天仙,我还不相信,只当她胡说,谁知这会儿见了,果然所言非假!妹妹是哪里来的仙女儿呢?怎么上我们家来了!”
毋望抿嘴笑道,“大嫂子取笑了,原该早些来拜访的,也正因着园子里出的那事,怕来了给嫂子添乱,还是嫂子想着我,今儿邀我来,我便空着手来了,嫂子莫怪啊。”
“听听这什么话,到我这里来还要备厚礼不成,那我也太不堪了。”边说边将她往上房里引,又道,“今儿只是兄弟姐妹的相聚,长辈们一概不请,咱们说话吃酒也随意些,你道好不好呢?”
毋望道,“甚好,不知两位妹妹来了没有?”
茗玉道,“她们两个性子慢,这会子还未到,慎行和慎儒到了,爷们儿正一处说话呢!只可惜慎笃来不了,本来家里兄弟姊妹就少,他一倒在床上便更显冷清了。”
丫头打了门帘子让进去,大屋里灯火通明,摆设极尽奢华,单是那琉璃罩的宫灯就放了八盏,慎言慎行见她进来,忙起身迎接,兄妹三个互请了安,慎言道,“屋里的事儿今儿方料理完了,这才请了妹妹来,咱们几个好生聚聚,等天凉些还可同去泛舟,年下慎行外放了,再聚便难了。”
“那便偏劳大哥哥了,届时叫大哥哥受累安排,东自然由我来做。”慎行道,眼里流光溢彩,转而对毋望道,“妹妹也要赏脸才好,那时虽在孝里,我们不大肆饮酒作乐也不碍的,可好吗?”
毋望自然不好扫他们的兴,点头道好,复坐下家长里短地说了会子,又有外头的小厮来寻慎言回事儿,慎言道,“你两个宽坐,我去去就来。”
茗玉也出去张罗,只剩兄妹两个对坐着,毋望道,“二哥哥,后儿去庙里,不知你那会子可得空?”
慎行道,“我这半年就在家歇着了,隔三差五到衙门里学些公务,旁的也没什么事,只想着太爷老太太还有我母亲跟前尽尽孝,打发打发时候罢了,你若有什么只管找我。”
毋望看他面上温和儒雅,也知这位表哥素日良善,便点头,两人相对而笑,旁人看来竟有些脉脉不得语的意思。这时茗玉进来,看他们这样便调笑道,“你两个说什么私房话呢?我瞧着真真般配,郎才女貌的可不天生一对儿吗,二婶子还到处张罗给你说亲,现成的摆着竟不查,赶明儿我做媒,行哥儿可好?”
慎行忙站起来给茗玉作揖,道,“大嫂子就别拿我们打趣儿了,咱们兄妹原好好的,叫嫂子这么说了往后不好相见,这种玩笑开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