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言才点了头要说话,那厢茗玉回过神来,讥讽道,“姑娘做什么这样急,大家坐下商量也使得,不必左一个老太太右一个老太太的来压我。”
毋望本来已往外走了,听了这话气不过,直哭道,“好没道理的大嫂子,我清清白白的女孩儿家,叫你们弄些脏的臭的在我房里,还不许我声张不成,我敬你才来回你,你只管不领情那也没法子。”说着拉了慎言道,“我不管了,人在我屋里,你去把人领走,不必多费口舌。”
那茗玉也有算计,皱着眉头想,要是言大爷被他妹妹逼着把人带走,玉华肚子里有了肉,总不会扔在外头不顾,少不得置房置地地养着,自己还落个善妒的名声,倒便宜她了,不如做做好人,接进了园子里再说,放在眼皮子底下,她就是再厉害也是个小的,能翻了天不成?大爷疼她也有不在的时候,那时要打要骂还不由她吗?于是自己擦了泪,拖住了毋望赔罪道,“妹妹别急,是我气糊了,对妹妹说起混话来,实在是该死。你哥哥脂油蒙了窍,做出这种不成体统的事来,妹妹好歹瞧我的面子别嚷,咱们仔细打了商量再去和老太太说,玉华是妹妹的人,届时还要妹妹发话的,老太太那里也求妹妹说好话,这件事方能成。”
毋望暗自松了口气,茗玉既松了口,那就成了一大半了,她的能耐只有这些,送玉华进了门子也算尽了主仆之谊,后头怎么样靠她自己了。又被大奶奶按在椅子里,便道,“我没旁的好说,只问大哥哥,给她什么名分?是丫头是通房还是姨娘?”
慎言笑道,“妹妹房里的人自然比别处的尊贵,我僻了院子出来迎她做姨娘。”
毋望白他一眼道,“你说的不作数,大嫂子怎么说?”
茗玉憋得脸发青又不得发作,只得恨声道,“使得。”
毋望点了头道,“那就照礼现办,老太太那儿是这就去回,还是你们俩商量了再说?”
茗玉气得一下跌坐在榻上,缓了缓道,“眼看晌午了,妹妹在这里吃了饭再过沁芳园去吧,省得把老太太恶心得吃不下饭。”
毋望冷笑道,“我也吃不下,回去躺会子,你多早晚去再打发人来叫我吧。”说完拂袖而去。
大奶奶呕得不轻,心里明白她拿乔,偏又挑不出她的错处来,只得把满腔怒火发泄在言大爷身上,毋望才走到园门口就听见他们夫妻打开了,不由暗叹自己也做了回恶人,在这深宅大院里住着的每个人都不容易,谁知道谁的苦处呢。
翠屏扶了她快步走,边走边道,“没想到玉华这蹄子有造化,碰着姑娘这等主子,这回可把心放肚子里了。”
毋望道,“快些省省吧,我只求你们安生些,下回别再叫我摊上这种事才是我的造化。”
说着又想起裴臻那个素奶奶来,自己虽未出过阁,拿心比心的话,若是自己的夫君也像慎言一样,那又是怎么的一副光景……再想想自己,若裴臻和素卿是好好的一对夫妻,不说多恩爱,只要是有名有实的,她横插一脚进去岂不和玉华是一样的吗?瞧他们弄得这般田地,就像狠狠甩了她一耳光似的,好在素卿有了人家,好在他们只是做戏,否则她是断然不能对他动心的,便是自己苦死也不能够的。
翠屏看她姑娘情绪陡然失落,只当她是给玉华气的,也不敢多问,两人缓缓往银钩别苑去,远远看见竹林的甬道上站了个人,宝蓝的常服,头上戴着四方平定巾,再走近些,原来是慎行,他迎上来,眼里闪着奇异的光,素日平和恬淡的脸上掩不住的欣喜,毋望心里纳罕,竟是有什么好事么,怎么高兴得这样?慎行欲言又止,犹豫了一下对翠屏道,“我同你们姑娘有话说,你先去吧。”
有话要背着人说吗?毋望隐约猜着些,顿觉头大如斗,烦闷之余蹙起了眉,不好意思驳斥他,只好对翠屏道,“你前头等我,我就来。”
慎行听了她的话不免心生凄苦,看她的样子似乎不愿同他多说,转念又想她总是这样淡淡的,今天因自己有事,许是多心了。待翠屏走远了低头对她道,“我才刚听说你未和路家定亲,可是真的?”
毋望暗想不妙,他是哪里打听来的?看来又要费一番口舌。便笑了笑道,“我从未和路家定过亲呀。”
慎行大喜,急道,“那我……”
毋望打断道,“二哥哥,我心里是有人的,所以不会和旁的人定亲,多谢你关心,若没要紧的事我就回去了,今儿乏得很。”
慎行的脸一片惨白,毋望暗念阿弥陀佛,也不看他,匆匆和他错身而过,他这样好的人又极聪明,想必是一点就透的,伤他太多自己也不忍心,到底慎行是兄弟中对她最好的。还记得她七岁时摔伤过头,如今后脑勺仍有一寸长的疤,那时的慎行十二岁了,哭得那叫一个凄惨,在她床前熬了两夜,最后被他父亲硬拉回去的,那时只当是兄妹情深,不想人大了心思也深了,弄得如今这样实非她所愿。
慎行对她的决绝始料未及,只叹她竟一点旧情也不念,何等冷漠的心肠,自己的一片苦心皆费尽了,一面抱憾一面又极愤慨,不觉用力一扯,堪堪将她的袖子整片扯破了,不顾她惊愕的眼神,直将她困在怀里,任她怎样挣扎也不放手,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便是死,也要死在一处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