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璃的手在阔袖中抓紧了又松开,以温软的,诱哄的声音问:“我睡这儿行吗?”
深夜寂寂,宁娆耳力极好,猛地坐起来:“不行!”
她理直气壮地说完,在江璃的沉默中又突然觉得自己不是那么理直气壮……
这是祈康殿,他是皇帝,他想跟自己的皇后睡在一起,好像也不是什么错儿。
她很是纠结地低头玩床幔上缀下的丝绦结。
他们最近相处的不错,江璃这个人也不错,对自己也挺好,而且最重要的,他们本就是夫妻,不光睡在了一起,还生了个孩子。
可是……这所有的一切她全都不记得了。
本该顺理成章的,可偏偏上天跟她开了个玩笑,偷走了她过去五年的记忆。
于江璃,于英儒,甚至于天下人而言,她是皇后,是太子的母亲。
可是于她自己,这一段是空白的,她无法做到当成有,若无其事地生活下去。
丝绦结从左手滑到右手里,仍旧没有头绪。
江璃全看在眼里,幽邃漆黑的墨瞳里透出一丝精光,低敛了声音,缓缓道:“其实我也不是很想在这里睡,只不过……”
宁娆抱着膝盖嘟嘴:“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人言可畏。我刚才来祈康殿时紫章华盖,阖宫皆知,我来找你,整个祈康殿的宫人都看到了,女史大概也记下了。若是我这个时辰从寝殿出去,明天一早恐怕会有流言四起。”
宁娆抬眼看他:“什么流言?”
“帝后不睦,皇后要失宠了。”
“失宠就失宠,什么了不起……”
“那你可低估了朝官与百姓的想象力,从皇后失宠他们会延伸出无数的讯息,譬如,太子大概也快要被废了,御史台大夫也没几日可蹦跶了,还有……六宫虚置,是不是该给内帷寂寞的陛下纳几个妃嫔。接下来他们就会清点自己家中甚至族中适龄的未婚少女,想法设法往宫里塞。这偌大的太极宫,你就等着鸡飞狗跳吧。”
宁娆:“……”
广大的朝官和子民也操心太甚了。
她为难地看向江璃,江璃敛着袍袖,依旧一副矜持寡淡的模样:“真不是我想睡在这儿,我就是怕麻烦,怕被外官折腾。”
宁娆犹豫了犹豫,一咬牙,一狠心,往床榻里侧挪了挪,腾出位置,半是威胁半是警告:“你睡觉老实点,敢抢我被子,小心我把你踹下去。”
江璃弯唇要笑,弯到一半迅疾地收回来,不疾不缓、看上去颇为清心寡欲地坐到床榻边,开始拆解自己的腰带。
腰带之后是外裳,再是玉冠,然后是手中的扳指。
他掀开被子进去,见宁娆像条鱼儿似的往里挪了挪,温煦一笑。
“阿娆,你会害怕吗?”江璃的声音悠悠淡淡,好像落日里缥缈的孤鸿影。
宁娆紧攥着被子,抿了抿唇,没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