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瞬间,岳欣然只觉得脚下一阵摇晃,却是他们脚下的木板被拉回了流离城,而他们身旁,一样被拽回的,还有北狄人与他的护卫,二人看着岳欣然,俱是面色难看——魏京?这流离城,难道还同魏人有什么关系!
黄都官更是向那乐姬一礼:“这位小娘子,你既是魏人……还请相助我等!”
北狄人目露凶光,按住刀柄,黄都官一侧,还能站得起来的捕快更不会退让,齐齐逼上一步。
刹时间,竟又是剑拔弩张、危机四伏。
岳欣然却没有说话,她只是坐到一旁:“千里之外闻故声……不知我等可有幸完整听上一曲?”
乐姬深深看了她一眼,按弦拨弄,清越的琵琶声伴着宛转女声悠然响起。
叮咚作响,繁华欢闹无限……岳欣然神情一顿,她在大魏听过的琵琶曲不多,仅有的几次,皆是在教坊司。
琵琶声猛然铮铮作响,眼前仿佛黄沙万里,又有金戈铁马破空而来,所有人皆是听得入了神,仿佛身置战阵之前;琵琶猛然急停,曲声再起,铮铮琮琮,声声如裂帛,乍然间又仿佛换了十面埋伏,无端叫人觉得惊魂夺魄,好似如履薄冰、步步惊心,而后琵琶忽地再次激昂,仿佛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四弦一划,终结归于寂然。
大起大伏之后,琵琶再起时,却是凄凄不复向前声,切切直如悲语鸣……凄切处,直叫人想起生平凄凉,忍不住潸然泪下。
这一首琵琶曲听完,不论是那北狄人还是黄都官竟然俱都寂然无言,心情激荡,或是思忆军中旧事,或是追忆生平凄切郁郁,心情一时间实是难以平息。
岳欣然却忽然开口道:“听闻去岁北狄死了一位姓莫的将军……”
北狄人回过神来,冷笑一声:“怎么?你们大魏处心积虑十数年前就埋下的间子,还不是叫我们抓了出来?”
他心中却是对岳欣然重又估量了一翻,莫重云仍是大汗座下十二将之一,位高权重,他的暴毙,草原上皆是讳莫如深,以莫重云的身份,哪怕是间子,也必是大魏级别最高的间子,这小娘却能知道他的存在……不知到底是什么来历?莫非是景耀帝的哪一个妃嫔……?
谁料,岳欣然从头到尾却根本没有看那北狄人,只是凝神看向那乐姬,仿佛她问及那姓莫的将军,不是在同北狄人说,却是……在同这位乐姬提及。
一个魏京教坊司的乐伎,如何辗转来到这边境之地,经营起这样一座神秘的流离城……实在不可能有太多偶然。
却见乐姬放拨插弦中,竟向岳欣然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来:“你不该同这些大魏鹰犬同行的……”
北狄人简直大喜过望。
乐姬手中不知何时,竟多了一个锦囊,她拨弄着锦囊中那枚凤纹繁复的黄金筒:“方才你若是出示这枚黄金筒,怕是半个流离城的人都愿意为你杀尽北狄人。”
北狄人面色大变,岳欣然却是面容一沉,她摸向腰间,这枚放在怀中的锦囊,竟不知什么时候被对方摸了去。
乐姬侧过面颊,露出一个极美的笑容:“……毕竟,这草原上,无数人想向阿孛都日讨一个人情。”
说着,她手轻轻一抛,就将这无数人想讨要之物抛还给了岳欣然,然后,她抱起琵琶转身而去,竟想就此离去。
北狄人面色阴晴不定,忽然他大吼道:“站住!我的人呢!你想这般离开,也太小觑我北狄!”
他先前为了设伏,特意兵分两路,一路他领着亲自设伏,另一路看着景耀帝……现在发生这样大的动静,另一路却始终没有过来探听,说不得就是被眼前这乐姬动了什么手脚!他这一趟苦心筹谋,眼前景耀帝就是唾手可得的天大功勋,怎么可能放弃!
他说尽了好处,这乐姬却始终不咸不淡,软的不行……那他便决定来硬的!
乐姬拂了拂衣袖,脚步不停。
北狄人忽然冲到窗边,一朵血红的烟花冲天而起,他转过头来狞笑道:“敬酒不吃,那便等着我北狄大军来踏平你这流离城吧!”
月光映在他耳边金环,泛出刺眼的金光,他视线恶毒地扫过乐姬与岳欣然:“你们一个也逃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