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宋师柏这只嫩鸟敢在众人面前闹幺蛾子,宋文胜就敢将计就计,让他只能苦水往肚里流。
除夕这一日天气好,一早起来宋师竹就瞧见外头金灿灿的天光从窗缝透了进来,螺狮伺候她梳洗时,还在道:“看来来年是个好年啊。”
可不是好年吗,今年冬日雪大。临到过节这几日却都是阳光灿烂,过年出行贺岁也方便些。
宋师竹也觉得意头挺好的。她忙和了大半个月,就指着正月这几日的成果能让李氏多表扬她几句。她娘嘴里的好评可不易得。
说起来,这个时代姑娘家虽然不用科举念书,但闺阁中要学的也不少,光是管家处事待人接物就是一大门学问,为了能把这个年过好,她差点头都秃了。
今年宋氏正逢十年大祭。族里能回来祭祖的男丁,半个月来都接二连三回县了。
打从一早,千禧堂中就陆续有族丁过来请安。老太太辈分高,族里许多人都是她看着长大的,她穿着一身新衣裳笑呵呵地坐在上头,跟着晚辈闲聊说话,时间一下子就到祭祀的点了。
宋家祠堂不在府内,在宅邸隔壁。
偌大的一座宗庙,厅堂高阔,牌位林立,檀香浮动,里头摆着的各种金银供器、供桌围屏好几日前就被空闲下来的宋二叔带人擦拭得甑光瓦亮的。
祭祖的供菜一大早就烧好了。三牲三禽,面食素果样样齐全。宋文胜看着香案上硕大的猪牛羊,又看着身后站着的数百族人,心中突起一种豪情壮志之感。
在张知县出事后,县里就数宋氏一家独大。作为一族之长,宋文胜觉得他能把宋氏带领到这个份上,也算对得起祖宗了。
他站在前头,焚香磕头,诚心祷告祖先保佑宋氏一族繁荣昌盛,子孙平安康健,又跟祖先说了一番嫡支宋祯祯过继的事,才提笔将族谱更改了过来。
他叹了一声,觉得过了十多年,这件事总算尘埃落定了。
将族谱放回原处后,宋文胜想了想,又在心中念叨祖先保佑,叫远在京城的冯氏子和前大驸马来年霉运加身,宋氏现在底蕴还不够,没办法亲自报仇,只好让祖先先出手了。
宋文朔站在后头,却不知道他哥的心思。
他看着高台上的族谱也是松了口气,这个闺女身份几经变换,十分尴尬,他从前不是没想过要把她过继出去……只是宋文朔突然想起当年冯氏与他的种种争吵。
小小的孩子被嬷嬷抱在怀里,不断哭泣,冯氏怒到极致癫狂的模样失去了平日的清丽理智。
“你娘一日养那个孽种,我就一日跟她不死不休!这个孩子该死,她要是能好好活在世上,那我的孩子呢?”
这种控诉婆母的话,冯氏脱口即出,宋文朔完全跟她说不下去,他年轻气盛,觉得自己让她认下这个孩子是对不起她,可一切都是因她娘家而起,他身上的冤枉只有老天爷才知道,当时他们夫妻之间谁都不愿退让,他吵完架就搬去书房,没想到第二日就轮到他娘跟他大吵大闹了。
老太太怒告冯氏对婆婆说话诛心,手段狠毒。
宋文朔夹在亲娘和妻子之间,两方面都要求他的支持,有一段时间连家都不愿回去了,冯氏过不去这个坎,也不愿意让仇人之女轻易得到救赎,老太太越护着宋祯祯,冯氏就越是想要她死。
前些日子知道妻子松口过继之事时,宋文朔真的松了一口气。十多年折腾下来,宋文朔对这个小姑娘仅存的情分都被消磨得丝毫不剩了。
祠堂的消息一直有小厮过来通报,当听到宋文胜改了族谱后,宋师竹下意识地看向冯氏,二婶的神情十分冷淡,就像这件事与她没有任何关系一样。
千禧堂今日焕然一新,老太太听到了小厮的通报后只是笑了笑,因着见到族内晚辈都出息,她精神极好,还有兴致与大儿媳说话。
婆媳之间的气氛十分和谐,越发显得二婶一个人孤零零的。
在千禧堂中,冯氏一向不爱说话,谁对她示好都没用,宋师竹想了想也没特意递话头。
她看着坐在高椅上的冯氏,也摸不清她如今在想什么。宋师竹最近实在太忙了,也没有心思去关注桢姐儿和小冯氏的事,她想了想,觉得家里少了一桩烦心事,总是好的。
仪式之后,宋文胜转身看了眼还拿着拐杖的儿子,突然眯了眯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