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师竹看着眯着眼睛一脸不快的亲爹,总觉得弟弟大事不妙。
这种感觉来得猝不及防,不过第二日,宋师竹就知道自己的预感一如既往地精准。
晚膳时,宋师竹就看到席上坐着一个眼熟的男孩子。她看了一下对面的李氏,见亲娘不同于昨日的黑脸,眉目舒展,神色坦然,就知道她爹昨晚肯定过关了。
老太太的目光在气鼓鼓的孙子和男童身上掠过,突然笑了笑。
儿子肚子里在卖弄什么心眼,老太太还是能猜出几分的。
宋文胜对着眼前与儿子年龄相近的男童,一腔慈父心肠展露无遗,不仅嘘寒问暖,夹菜盛汤,还一个劲儿道:“够不够?泽哥儿多吃些,看你瘦的,胜大伯就喜欢会念书的孩子。只要你读书读好了,以后族里一直供着你。”
宋师柏昨日还在嘲笑他爹被亲娘骂得灰头土脸,今日看着他的黑爹变身别人家的绝世好爹,气得腮帮子都鼓起来。
席上气氛冒着霹雳雷光,多是宋师柏如刀子般的小胖射线单方面欺负人家小男孩。宋师竹一边吃菜,一边喝酒,看得饶有兴致。
她是知道宋师泽的,年前他娘熬不住去了时,她爹便隐隐流露出可惜之意,当时她还想着宋文胜应是想帮他找一户好人家过继的,没想到她爹会别出心裁,把人领回来。
宋师柏看着一脸看戏模样的姐姐,心中的糟心就更别提了,吃完饭跟老太太告辞后,连这阵子的随身拐杖都忘了拿,手脚那利索的,简直都不像饭前还一瘸一瘸的人了。
孙子走了之后,老太太才嗔道:“看你把柏哥儿气的。”
宋文胜笑:“我有分寸的。”他回味着儿子刚才的小眼神,心中十分自得。打从儿子除夕时把拐杖拿出来,他就想好了要这么干。只是之前事情太多,他没来得及执行计划。没想到刚把人推到前头,效果就这般好。
宋师竹算是看出来了,她爹这是想要来一场竞争教育,打定主意想用泽哥儿来激励儿子呢。
宋师竹想着弟弟的性子,推着不走打着倒退,也不反对就是了。
她十分有兴趣地打量着眼前的孩子。
与柏哥儿同样的年龄,面目俊秀,性情沉静,唇色浅淡,就连身材也比他弟瘦了一大半,像棵迎风摆动的小青竹,似乎发觉到她的目光,宋师泽突然抬起头来,对着她灿然一笑,目光中的无奈十分明显。
宋师竹愣了一下,突然也笑了。
真是奇了。
她先前也是见过宋师泽的,当时她在他娘的丧礼上,只觉得这小男孩十分可怜,没想到这一回见着,她却觉得宋师泽尤为顺眼。
宋师竹琢磨了一下心中突然浮现的体悟,觉得搞不好她爹这回慧眼识珠了一把,还真是会对宋氏有极妙的好处。
不过越是这样,她越是可怜自家弟弟,成长路上有这么个比较对象在,以后一定不大好过了。
因着姐弟间多年积下的深情厚谊,宋师竹晚饭后也没有在千禧堂多留,直接就奔了她弟的院子。
她过去的时候,还以为宋师柏会像个小可怜一样躲起来哭,没想到她弟居然在悬腕练字。昏黄的烛火下,宋师柏认真的侧脸十分显眼,苹果肌都肉成了一团。
宋师竹凑过去看了一眼,发现他正抿着唇在抄写一首古诗,看着上头铁骨铮铮龙飞凤舞的一行“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忍能对面为盗贼,公然抱茅入竹去”,她嘴角不由得抽了一抽。
不过宋师柏的字倒是比先前长进多了。宋师竹拿着他这些日子练字的一叠宣纸,一页页翻过,惊喜地发现今晚被她爹这么刺激一下,她弟的书法居然突破了一个小瓶颈,骨架丰满,线条流畅,颇有一股挺立的气势。
直到最后一句诗落下后,宋师柏才呼出一口气,得意道:“怎么样?我刚才在千禧堂的时候,就觉得我的书法要有进益了。”
那股感觉十分奇妙,宋师柏也不知道怎么说,他回来后立刻吩咐小厮铺纸研墨,落下第一笔时,他心中就确定了。
他爹太气人,他被他爹激了那么一下,埋没了多年的潜力终于出来。
宋师竹:“……”她刚才还觉得宋师泽十分不同,没想到才第一回交锋,她弟就被激起斗志了。
……真是一个不错的结果。
宋师竹毫不犹豫地竖了一个大拇指,把她弟夸了又夸,真心实意道:“要是早知道泽哥儿有这样的效用,年前就该让爹把他带回来了。”
宋师柏白了他姐一眼,拍了拍桌子:“我决定了,以后我一定要让那老头刮目相看!”
他这个年真是受够他爹的鸟气了。
自家孩子要努力上进,宋师竹当然十分支持。她趁机道:“先前我不是拿了一份读书计划给你吗,你按着上头的内容复习,到开学前一定能有得益的。”也省得她接了封恒的任务,要一日日追着弟弟问学习进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