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得膝盖打不过弯,两条腿像灌了铅的铁棍子; 走得脚板打满了血泡,血泡又被压扁,细嫩的肉和粗砺的鞋底子磨擦,
一步一剜心; 走得身子不由自主地扭开了秧歌; 走得鞋子什么时候丢的都不知道; 走得人睡着了,脚步还在机械地挪动;
走得一个跟头翻在地上,便再也爬不起来了。
?? 如果说,绿荫下的漫步是一种享受,竞技场上■■■拉松充满了刺激。
那么,这种远远超过体力极限又没有金牌诱惑的急行军,就不能不视为一种 痛苦。
奇怪的是,人们的脸上却看不出有什么痛苦的表情,相反,竟洋溢着一 种昂奋的神采。
宣传队员们活跃在道边路口,竹板打得呱呱响。
蒋介石,靠老美, 我们胜利靠双腿。 同志们,快快行, 能走才算是英雄。 坚决消灭第三军, 活捉军长罗历戎。
一队骑兵飞驰而过。踏踏的蹄声像激荡的鼓点,透着一种撼人心魄的力 量。
其中一个干部认出了前卫营营长胡立达。 “老胡,你们是想吃肉啊,还是想喝汤啊?” “那还用说,当然是吃肉!” “要想吃肉,‘11 号’还得挂 4 档。”
目送着骑兵远去的背影,胡立达飞身跃上路边的一个小土堆。
“同志们,刚才骑兵老大哥的话听见了没有,咱们是想吃肉啊,还是想 喝汤啊!”
“吃肉。”队伍里响起一片整齐而愉快的声音。
“要吃肉,咱们就不能怕掉肉。罗历戎也不是傻子,不会乖乖地在那等 着我们去消灭。野司首长说得好,胜利就绑在我们的脚板上,大家有信心没 有?”
“有。”洪亮的声音从几百个喉咙里迸出来,惊天动地。
胡立达满意地笑笑,不到 10 个小时,部队已经走出了百十里地。照这个 速度,天黑前赶到清风店是没有问题的。
得得得??又一阵马蹄声。 几匹快马仿佛从那刚刚升起的太阳中驰出来,被霞光勾出一道灿灿的金
边。是野司的几位首长。
杨得志勒住缰绳,从马背上跳下来,看着身边那哗哗涌动的望不到头的 铁流,他问走过来的一位干部。
“你们是哪部分的?” “报告首长,2 纵队 4 旅。” “噢,这么快就赶上来了?”
“从接到命令,就这么连走带跑,一整夜没敢停脚。”杨得志重新把目 光投向身边的队伍。
士兵们掮着枪,身上挎着子弹袋、米袋,打着绑腿的脚杆匆匆地流动。 每一张或淳朴或机智的脸上,都透着使命的庄严。 他太熟悉这支队伍了。 这是一支从井冈山走下来的队伍,多少年来,就是凭着这双脚,走过皑
皑雪山,走过茫茫草地,走过弹雨穿梭的沙场,走过困苦交织的泥泞,从昨 天走到今天,从弱小走向强大。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历史,与其说是写出来的,
不如说是走出来的。 “你们有多长时间没休息了?”
杨得志知道,战斗开始时 2 纵 4 旅的任务是攻打徐水,整整鏖战了两天 三夜,又奉命转移到容城一带阻援,在所有南下队伍中,他们的位置是最远 的。
“大概有八个昼夜了。” 八个昼夜。杨得志心里腾起一种说不出的沉重。
他发现,战士们的情绪虽然高涨,但极度的疲劳却显而易见。每个人脸 上都蒙着一层灰,由于缺少睡眠,眼窝涂着淡淡的黑圈。脚上的布鞋,不少 已经跑得张开了嘴,露出了脚趾头。两条腿也失去了往日的灵活,抬不起, 扯不动。与其说他们是靠体力在支撑,不如说他们是靠意志在坚持。
——99 一一个战士走着走着,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一个趔 趄,身子不由自主地朝前扑去,刚好砸在前面行军人的背上。走在前面的人 急忙转身抱住他。他一激灵,睁开眼,不好意思地笑笑。原来,他刚才睡着 了。他狠狠擂了自己一拳,告诉周围的人,“好兄弟,以后你们谁要看见我 再睡,就擂醒我。”
目睹此情此景,杨得志的眼窝禁不住有些发潮,他想起了一位外国军事 家的评论:在全世界的士兵中,俄罗斯和德意志的士兵是最优秀的。
可惜这位外国军事家没有机会看到我们的战士??
是不是应该让部队停下来休息休息,哪怕 10 分钟。不,5 分钟。此刻, 千金难买一憩。
“怎么样,还能坚持吗?”
“没问题,只要抓住罗历戎,把这一百多斤搁在路上咱也认 了。”
“那可不行。大家都把这一百多斤搁在路上,谁还去抓罗历戎呀!”
“首长,我懂了。”那干部端端正正地敬了个礼,赶到前面去了。太阳 升到一竿子高,三路南下大军分别绕过保定,陆续进入解放区。
离老远,村子里的了望哨便喊起来。
“咱们的队伍过来啦!” 早已守候在路边的乡亲们开始忙活,他们大多是半夜接到的通知,有的
整整忙了一宵。
沿路每隔 50 米左右便放着一口大缸,盛着甜丝丝的枣茶,黄澄澄的小米 粥。每个大缸外面都裹着厚厚的棉被。缸与缸之间临时架起了许多锅灶,火 苗舔着锅底,青烟袅袅,热气腾腾。路边熙熙攘攘地站满了人,挎蓝子的, 端钵箩的,捧陶瓷小罐的,拎柳条编筐的??食品更是丰富多采,焦黄的贴 饼子,喷香的白馍馍,刚出锅的烫面包子,撕成条的烧鸡,染了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