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岛、长崎的残酷事实,却使人们充分认识了武器的威力——这凝聚着人类 智慧、又能使人类毁灭的魔鬼。
眼瞅着开在最前面的坦克已抵近战壕,趁坦克跨越壕堑履带松弛的瞬 间,战士王海眼疾手快,将一捆 10 多斤重的炸药,塞进了坦克履带里。
“轰”的一声,神气十足的乌龟壳被炸瘫了。
王海攀上炮塔,打开仓盖,扒拉丁一下那颗低垂在胸前的脑袋,只见耳 道里溢出一股血。敌人被震死了。
后面的坦克见此情景,都不约而同地调转方向。步兵也无心恋战,争先
恐后地挤到坦克前头,寻求坦克的庇护。 机枪手刘志豪看时机到了,索性把重机枪从掩体里扛出来,架在战壕上,
泼泻的子弹如风扫残云。往枪膛里送子弹的小鬼兴奋地低声数着数,数了一
会儿,竟数不清了,阵地前布满了零乱不堪的草黄的色块。
武器是战争的重要因素,但不是决定的因素。决定的因素是人不是物。 毛泽东把这颠扑不破的真理阐述得更加完整,更加精辟。就在广岛遭受 袭击的第二天,重庆的一家报纸对此作出评价,认为这是“一次战争艺术的
革命”。 毛泽东不同意这个观点。
几天后,在延安窑洞前的石桌旁,他对来自内布拉斯加的记者安娜·路 易斯·斯特朗发表了那番震惊世界的谈话,“原子弹是美国反动派用来吓人 的一只纸老虎,看样子可怕,实际上并不可怕。”9 年后,在中南海游泳池 边,毛泽东又重新把这番话讲给了来自克里姆林宫的赫鲁晓夫,使这位身材 矮胖的俄国人惊得目瞪口呆。在赫鲁晓夫事后撰写的书中曾这样回忆:
“我试图向他解释,一两枚导弹就能使中国所有的部队化为灰土。毛泽 东只是微微一笑。那笑里藏着只有中国人才有的自信。”
“轰!”
乘胜追击的战士刚刚返回阵地,敌人的炮弹撵着脚跟又砸过来。比上一 次时间更长、更猛烈。
半边天宇都变成了烧红的炉膛。 “敌人搞什么把戏,两次进攻问隔还不到半小时。”郑维山望着硝烟涂
抹的天空,自言自语。 “打钢铁呗,还不是仗着他的美国大鼻子。”胡耀邦在一旁搭话。 “徐水方面情况怎么样?”郑维山问副司令员兼参谋长文年生。文年生
正举着望远镜观察阵地。他也是纵队干部调整时到的 3 纵。他为人忠厚,沉 稳缄言,知识才华含而不露。但有一点与众不同,三伏天,人们躲在树荫底 下,扇着蒲扇还嫌热,他却躺在被阳光晒得滚烫的屋顶上,任凭太阳蒸烤; 到了“腊七腊八,冻掉下巴”的日子。人们都恨不得把炭火揣在怀里,他却 迎着寒风在井台上冲凉水澡,连帮他提水的小鬼都冻得浑身打哆嗦,他却没 事一样。听到邓维山的问话,他放下望远镜:“刚才接到野司电报,2 纵仍 在攻城。”
“敌人肯定是打红眼了,急于突破这道防线,和徐水的守敌会合。部队 还撑得住劲吧?”
“第一梯队伤亡不小,第二梯队还没展开。”
“告诉部队,把正面兵力撤下来一些,加强两翼,敌人冲锋时,两翼部 队多搞点阵前反击。既要注意保存阵地,又要力求杀伤敌人。”
战火仿佛把时间拉长了。 每一分钟都倾泻着钢铁,每一分钟都流淌着鲜血,每一分钟都充满着生
存与死亡、胜利与失败的角逐。
这一天,敌人先后组织了八次进攻。教科书上最规范的陆空步坦协同进 攻搞过;小群多路、无重点渗透性进攻搞过;利用炮火优势、密集型集团式 进攻搞过;人海战术、涌浪式轮番进攻也搞过。惨淡的夕阳终于溅落在地平 线上,那迸射的红光犹如浸漫的鲜血,冒着腾腾的热气,红得令人震撼。尚 未散尽的浓烟在微风中袅袅飘动,好似战神黑色的斗篷,呈现出一种悲壮惨 烈而又神秘莫测的气氛。
被蒋军称为“死亡高墙”的防线,依旧握在晋察冀野战军手中。
困 惑
奔泻的河水,一旦遇到急转弯,常常会出现漩涡。只有冲破这“圆”的 困惑,才能继续向前。
杨得志背对着窗口,目光怔怔地盯着屋角那只正在结网的蜘蛛。他的脑 子里仿佛也有一张网,一张由纷乱思绪结成的网。作战室里电话不断。人们 打电话的呼喊声,走动的脚步声,以及窗外那闷雷般的炮声,他好像全都没 听到。他的思绪也像那奔涌的河水,当河道突然出现转弯时,便不由得陷入 了“圆”的漩涡,“圆”的困惑。
眼前的这场战斗还要不要打下去?如何打下去? 按照围点打援的设计,敌人的援兵确实被引出来了。但一两天内援兵整
整聚集了五个师,却是始料不及的。敌人吸取了以往孤军冒进的教训,仰仗 其制空权和炮火优势,紧紧猥集在一起,齐头并进。切不开,割不断,出现
了本不希望出现的对峙局面。几天来,虽然给敌人以惨重的杀伤,我们自己 的损失也不小。
杨得志走到屋子正中那张方桌前,作战参谋正把前线刚刚报来的情况标 在作战图上。
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严峻。狭小的徐(水)、固(城)、容(城)三角 区域,竟集结了双方数万人马,参差交错,进退维谷。
撤出战斗,容易,但并未达到预期效果;继续顶牛,已经顶了四天,还 要顶多少天?那将意味着让战士付出更多的鲜血。
战略决策,有时简单得令人一挥而就,有时又复杂得令人举棋不定。眼 下手里的这颗棋子,究竟落与不落?究竟落在哪里?这种对局势的利弊权 衡,对敌我态势的判断,在军事家的作战活动中,占有特殊的地位。
战争,不仅是双方力量的较量,更是指挥员智慧的较量。杨得志懂得, 轻视对手等于轻视自己。在两军对垒的棋盘上,因为对方失误而使自己得手 的情况并不罕见。但是,他不允许产生这种侥幸心理,这种完全建立在敌人 失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