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孔圆圆的纸钱在空中飘泊。不时被什么东西挡住,停顿片刻,旋即又
飞起来,飞飞停停,沉沉浮浮,仿佛在向人们诉说着什么。 走着走着,一个苍老的声音响在耳畔,“闺女,你这是打哪来呀!” 我扭过头,身边站着一个瘦弱的老人,头发稀少,白得透明,在脑后挽
成一个小小的髻儿。
“哟,敢情是打北京来的。”老人眯起的眼睛溢出和善的光彩,“你也 是来给他们上坟的?”
他们?
我微微一怔,但很快便醒悟过来,老人所说的“他们”,一定是指清风 店战斗中牺牲的烈士。
我点了点头。
“好啊!亏你还惦着他们。”老人笑了,满脸的皱纹舒展开,像一朵舞 动的菊。
纪念碑座落在村子的东南角上。 正前方是一个牌坊,漆着醒目的红、绿、黄三种颜色,两边对称地悬着
三副挽联。
烈士浴血捐躯建不朽奇功 军民协力歼敌获空前大捷 精神不死,浩气长存 忠勇绝伦,万众仰戴 为革命争取胜利虽死犹荣 为祖国创造新生英名不朽
走进去,有一座古朴、端庄的亭子,青石镌刻的纪念碑就竖在其中。 碑文是肖克将军亲自撰写的,简洁地记叙着那场战役的经历和战果。 我一步步走上台阶,把脸贴在石碑上,隐隐地,仿佛听到了一种声音, 那么厚重,那么沉凝,那么遥远,像是来自地壳深处,又像是来自云天之上。
片刻,声音消失了,感受到的只有一种缓缓升腾的庄严。 我怅惘地摇摇头。或许,根本就不曾有过什么声音,只不过是心与历史
回音壁相撞,发出的回声。 我抬起头,不远处,一只雪白的风筝,像鸽子,在蓝天上悠悠地飞,时
高时低,时东时西,翅膀与空气相接,发出嗖嗖的声响。细细的丝线牵着几 只跳动的小脚丫。
一片片烧纸留下的灰烬,被小脚丫跺起,似轻盈的黑蝴蝶。白鸽子在天 上飞。
黑蝴蝶在地上飞。 孩子那无忧无虑的小脸上漾满了暖融融的阳光。 沙沙沙??
一阵扫帚声划过地面。 举目望去,一个佝偻的身影正缓缓地移动着。 不用问,一定是守墓人刘国祥了。
他并不是清风店人。打清风店时负了伤,伤愈后,胳膊残了,不能再归
队。组织上问他,是回原籍,还是进荣军院,他选择了清风店。他怕那些留 在这里的战友们寂寞,他要给他们做伴。
从此,不管风吹雨打,不管春夏秋冬,他都像护卫神灵一样,默默地、
虔诚地守护着这座纪念碑。 冬天的北风太冷,他捡来一块块砖,为纪念碑垒起院墙,纪念碑不再感
到寒冷。
夏天的烈日太毒,他在院子里栽下一棵棵松柏,用心血编织成一片绿荫。 他不愿让杂草、碎石玷污纪念碑的圣洁,无论什么时候走进来,地面上
都是光溜溜的。
我走近守墓人。 他直起腰。
身上穿的也不知是哪个年代的旧军装,袖子很短,肩头打着补钉。
眼睛不大,皱纹蜡缩的眼角微微抽动,瞳孔里浓缩着 40 年的风风雨雨。 他憨厚地朝我笑笑,从兜里掏出一个红塑料皮的小本。那是他的残废证。 “每年能领多少残废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