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有这般变故?
“回薛郎,是旱灾。”
“旱灾?何处?
刘化道:“老奴是河内郡怀州人,自开元十年起‘自冬涉春,至兹夏首,宿麦将秀,时雨未洽’,久旱连年,入不敷出,再加上阿爷暴死,老奴也就沦为孤寒了。
薛白留意到,他话里用了几句官府文书上常说的话,大旱不叫大旱,叫“时雨未洽”。
河内郡怀州就是河南沁阳,与洛阳几乎只隔着黄河,算是离京畿很近的地方。
“据我所知,开元以来,凡有灾年,朝廷赈济都是十分有效的?”薛白道:“每有灾情,圣人派赈灾使勘察,切加访恤,地方官吏如不能自济者,则发义仓赈给,地方义仓当卓有成效。”
刘化微微尴尬,应道:“薛郎说的是,怀州大旱那些年,朝廷义仓储备充足,赈济及时。虽时有流民、偶有暴乱,都被迅速平息了。”
“偶有暴乱?
在薛白印象之中,大唐盛世一直到安史之乱前,应该是没有什么叛乱的,他对此颇感兴趣,追问道:“有吗?
刘化应道:“河内郡那边曾有过几次,癣疥之疾,不过是数十、数百贼人趁灾打劫官府罢了。
薛白继续追问道:“为何叛乱?因赈灾不利?
刘化没想到他对这个话题如此执着,但反贼为何要造反他又如何能得知,尴尬地笑了笑,应道:“要老奴说,都是些狼子野心、狂妄悖逆的妖贼。”
那这些妖贼都是什么样的人?”
“该都是些被谶言所惑、不知天高地厚之人。
薛白问道:“什么谶言?
一直谈这话题让刘化有些心中怵怵。
抬眼一瞥,见薛白目光灼灼、是真对这些事感兴趣,他遂叹惜了一声,说起更详细的旧事来。
“老奴家乡一妖贼,算辈份还是老奴出五服的族人,妖贼刘定高,
被‘手执金刀起东方’的谶言迷了心窍。开元十三年,怀州连着旱着三年,刘定高聚众造反,我阿爷不肯响应他,他遂杀了我阿爷,抢了我的家财,攻打洛阳……。跟他去的二百一十三人,被尽擒而斩,也就平息了。”
薛白问道:“这些人随着刘定高叛乱,是因信了谶言,还是因为旱灾活不下去了?”
“开元年间,岂至于活不下去?”刘化笑道:“像老奴卖了身,也还是活得好好的。
话题自然而然也就移到刘化个人的际遇上来,他说起自己是如何沦落到洛阳、长安,如何学唱曲,如何净身当了宦官…。。
正聊着,谢阿蛮已换了一身衣裳过来。
“薛郎又躲在这里偷懒,贵妃到了,你快些随我去见。”
芙蓉池水清澈,让人恨不得跃入水中,求一个清凉。
戏台便搭在水面上,恰取名为“水榭歌台”。
台上,李龟年按笛吹奏,薛琼琼在弹古筝,董庭兰以筚伴奏……合成动人的曲声。
曲声飘进一座单独的梳妆楼,正坐在铜镜前妆扮的杨玉环不由开口唱起来。
“青城山下白素贞,洞中千年修此身。。。。
谢阿蛮上楼时听得如此动人的歌声,不忍打断,立在门边恭候着。
还是杨玉环回过头来,问道:“来了?
“是,薛郎在楼下恭候。”
“让他上来……勤修苦练来得道,脱胎换骨变成人,啊,啊……
薛白登楼时,恰听到这歌声,虽只一个“啊”字,却也婉转起伏,酥软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