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特罗派尔呢,他哪去了?这物品便是特罗派尔,全部的他,一具还魂尸:没有意志,也丧失了记忆。现在他自身就是一台机器,同时也是一台更大的机器的一个部件。他的性别是光电管的极性,政治倾向是晶体管的性能倾向,欲望是水银开关的闭合欲望。他只知道两件事:输入与输出,而其他本能如性、恐惧、希望等,他一概不知。
信息输入来自他对面控制板上指示灯的闪动,以及扬声器在养护液中发出并送入他耳鼓的振动波。
信息输出是他在不同输入信号的刺激下,按动控制板上的某些键钮而发出的指令。
现在,格伦·特罗派尔就是一只掌握拉舍夫斯基大数开关代码的人体黑匣子,躺在养护槽里,接受着输入信号,并发出相应指令。此外,他什么也不是。
分配给他的具体职能是监控一种叫做“3,7,12—三羟胆烷酸”的化学品。这种化学品是生产另一种化学品“原卟啉9号”必需的原料。原卟啉9号是一种分解代谢品,是金字塔进行新陈代谢作用的“食物”。合成原卟啉9号过程中涉及使用3,7,12—三羟胆烷酸的操作步骤有517个,均须由特罗派尔这一部件完成。
除特罗派尔外,车间里还有其它部件,均各有职能,监控上述操作步骤任务的部件只有特罗派尔一个。3,7,12—三羟胆烷酸存放在一英里外的一些大罐子里。特罗派尔知道它的浓度、温度和压力,也了解影响反应的各种杂质的情况。他轻移手指,揿动键钮,发出一系列二进制码指令,控制各种阀门的开启闭合。他可以精确掌握阀门开合的时间,分秒不差;可以排放一定温度一定容量的液料;可以控制搅拌器,使以一定力度搅拌一定时间。517个大大小小的步骤中如果有一步指令出错,他——它?——会决定是否采取下列措施中的某一条进行补救:
★报废该批次液料;
★关闭有关阀门,隔离液料,使其沿环路流回;
★采取紧急措施,排除故障。
在没有理性规范、没有人性约束的情况下,部件发挥出超凡的能力。各种繁复杂乱的灯光信号和声音信号能被快速接收,评估,并成为决策依据之一。
它——他?——还活着?
这问题毫无意义。它工作着,是一台完美绝伦的机器。金字塔关心的就是这一点。除了对其规定职能作出条件反射外,其自己的意识不过是“一个巴掌拍出的声音”:零,虚空,三昧①,木偶。
【①在印度教和佛教哲学中指一个人在尚受肉体束缚时所能达到的最高精神集中状态,是一种失去知觉的昏迷状态。——译者注。】
它要连续工作一段时间——几分钟或几个月,直到生产出原卟啉9号的要求量。工作期间,它感到愉快(只要操作过程不出故障它就会感到愉快,这个条件反射事先已经建立)。工作结束后,它会自动关闭,并发出一条任务结束信号,接着被搁置在一边,处于冻结状态,以备将来重新启用。
这个部件并非取自一个普通的人,而是取自一只特别的狼。可这个区别对金字塔来说无关紧要,都一样。只要它能正常工作就行了。
第九章
惠灵的杰尔明想着自己的妻子,不免忧心忡忡。
近来杰尔明的妻子有些精神恍惚,也许是因为一段时间来发生的事件吓坏了她,虽然杰尔明也曾疑心妻子在他上饭桌前偷吃了晚饭,但他不敢肯定。
杰尔明深信妻子不过一时糊涂,精神迷乱只是暂时,毕竟没有什么事实可以证明她不是个正人君子。只有加拉一类人才会想出诡计,变着戏法偷鸡摸狗,多吃多占的。一个人不可能与狼一同生活多年而不沾染些狼的恶习。但杰尔明夫人可不是这样的人。
突然,“笃!笃!笃!”响起了三声敲门声。
来人正是加拉。她走进门来,低垂着头,面容黑而憔悴——当然她依然是漂亮的。
杰尔明一本正经地说:“向你问好,夫人——”
“他们到这儿了!”加拉打断问候,急切地说。杰尔明眨巴着眼睛,感到有些莫名其妙。“求求您,”她哀求道,“救救我,狼来了!”
“离开他们就行了,夫人。”杰尔明口里这样简短地告诉她,心里想的却是如何驳斥她,只是没说出来,“好啦,有什么狼的新闻?”
加拉神思恍惚,在女主人的椅子上坐下。“我们逃走了,”她含糊不清地说,“格伦逃离五戒监狱后,让我跟他一起走。我们走了一天的路,到了一个距惠灵很远的地方,停下来休息。就在那里,我们看见了飞行器,先生。”
“飞行器!”杰尔明皱起眉头,“夫人,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可不能说瞎话。”
“我看见了的,先生!里面还有人,其中一个又到这儿来了。
他和另外一个人一起来找我,我差一点就逃不出来了。我害怕!”
“没什么好怕的,正好让我们看看。”杰尔明一字一顿地说,那口吻一如教训小儿。但他内心其实已难平静。“狼”这个字眼激起了他的恐惧与愤恨,让他坐卧不安。对特罗派尔事件他还记忆犹新。毫无疑问,特罗派尔是一只彻头彻尾的狼。因为他早有所怀疑,所以特罗派尔事件就加倍印证了他的怀疑。是他延迟了揭露这个人类公敌的时间。每当想起这事,他就感到内疚不已,悔恨万分。
“把发生的事都一字不漏讲给我听。”杰尔明急切地说,不安之情溢于言表。他已经顾不得什么体面。
加拉顺从地讲了起来:“晚饭后我正要回家,帕芬夫人——您知道,自从特罗派尔先生——我丈夫出走后,帕芬夫人就留我在她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