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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部分(第1页)

“唉,张将军,我原以为你会到地方上任兵马使,原本想,我干脆请调随你一起,不成想你竟然请旨到敌境去。其实在这样的情形下,敌境内很难有什么做为。你就算是心灰意冷,大不了卸甲归田,干吗这么糟蹋自己?”

这一番话,这些天来,不论是真心假意,已经有不少人问过张守仁。张守仁或是微微一笑,并不回答,或是大打官腔,以忠君爱国的大道理来应对。

只是对吴百慎,他却不愿意如此。

当下收敛笑容,向吴百慎正色道:“吴兄,破而后立。一张白纸上,才好做画。现下大楚境内情形如此,朝中政治斗争越发厉害,这一次,连太子都牵扯进来了。地方和中央的军队不同系统,争斗频生。打起仗来,枢使和地方的统制都有大权,枢使遥控,统制是文官出身,军队缺乏训练,自保还有困难,更惶论出击。学校、医院、军校等设置,徒具虚名,连西汉的太学都不如。还有太祖留下来的什么报馆、钱庄、法司等,现下多半是名存实亡,或是转变了职能。若不是江南年年大熟,我大楚的物品又是精奇华华美,海外贸易很是赚钱,我只怕现下的局面都维持不住呢。如此的局面下,若是皇帝能锐意改革,清除积弊,最多五年光景,以大楚的国力,自保是决无问题。十年之后,就能有实力北伐。可惜……”

下面的话,他再也不能宣诸于口。实际上,睿宗皇帝无能,太子也明显不是明君。加上朝中政争越发厉害,大楚朝廷想要振作,已经决无可能。这样的情形发展下去,楚国必定挡不住忽必烈夺去政权后的狂冲猛攻,陷落灭国,当在十年之内。到时候,大楚朝廷有强大的水师,还有凌牙门的海外殖民,不必如同南宋小朝廷那样,在崖山海面十几万人跳海殉国。皇帝和后妃大臣们可以逃到台湾和凌牙门。

只是数千万百姓却没有这样的幸运了,将在近百年的时间内,三家共用一把菜刀,沧为四等民族,驻扎的蒙古长官拥有领地内女子的初夜权,打死一个南人,赔一头驴。

每当想起自己在太祖遗物中看到的这些后世史实,张守仁就气的咬牙。太祖当年起兵反宋,招致不少儒臣的非议,认为宋室待太祖不薄,太祖却起兵夺了宋室江山,等若是乱臣贼子。

张守仁读太祖纪传时,心头亦是隐隐然如此觉得。现下他才明白,太祖在从后世而来时,发现自己身处在这个时代,这个大汉文明最危险的时代时,心头的那种焦急与愤恨。

江山如画,铁蹄践踏!汉人的哀嚎和求饶声响彻云宵。野蛮人用他们的铁血和蛮力,征服了拥有灿烂文明传承的伟大民族。

辉煌不再,尊严失尽。向来是这块大地主人的汉人突然发觉,自己的文明成就,竟成云烟。精致与华美,成为笑柄,宽袍大袖所显现的博大胸怀,自此之后荡然无存。一亿汉人,死伤近半,无数个以心血和智慧辛苦建造的城市,在大火中焚毁。板荡百年后,制度、思维、文化,都深深的打上了野蛮人的烙印。华夏文明,自全面沦陷之后,就一日不如一日,终于落在整个世界之后,被人远远的甩落。虽经历代仁人志士的追赶,却仍是无法恢复汉唐的光荣。

崖山之后,再无中国。

张守仁那一夜在真武大殿的地洞中呆立良久。无数的信息在脑中冲突,后世事物的新奇与玄妙,令他沉迷;现下的危险及血腥,令他愤恨;待到曙光微现,他看着微弱光线下熠熠生辉的太祖铜像,心中迷茫。

这一刻,他不知道他是太祖,抑或是太祖就是他。经过这一夜,两个今人与古人,古人与今人,奇妙的融为一体,再难分开。

他理解了太祖的抱负,得到了太祖的知识与智慧。也必须承担起太祖的责任与热血,太祖石?的遗志,必须由他来完成。不然,太祖力图改变的历史仍然会重现于现在,屠杀与破坏,强奸与奴役,仍然会强加于自己的伟大民族头上。

正因如此,他必须由白手起家,建立起自己的地盘和根据地,在乱世中求得成功的基础。若是不然,蒙兀兵锋再度来临时,整个国家和民族将万劫不复。

他的话,虽然并没有明说。吴百慎自然不会明白。

“张将军如此忧心国事,不愧是我大楚良将。吴某不胜感佩。只是,吴某惭愧,舍不得这点官职和家小,不能追随将军。这样,我与将军击掌为誓,若是将军在北地稍有局面,吴某一定舍家为国,投效将军麾下。”

他是百战名将,论起战场上的经验,只怕比张守仁还要强过许多。资历班辈,也比张守仁深厚的多。此时如此许诺,又甘为张守仁之下,其操守胸襟,可比普通的将军调这百倍。

张守仁心中感动,当下伸出掌来,与吴百慎重重一击。

第四卷 逐鹿中原(一)

“得凌牙飞虎一诺,胜得一万人队。”

两人慨然而诺,男子汉大丈夫,一切均无需再多言。

张守仁翻身上马,向吴百慎又施了一礼。回首遥望,只觉得京城中水气氤氲,树木苍翠,一派雍容华贵之气。

“唉!”

他也不知道为何,越是看着这繁华盛景,竟致长叹。当下不敢再耽搁时间,抢先策马而行,向众人吩咐道:“起身,往襄城!”

自当日与杨易安一同至京城时起,张守仁在京中已有大半年时光。这么一点时间,在寻常人不过是日复一日的轮转,而在他身上,则发生了惊人的变化。

如果说,半年前的张守仁是把刚出刀鞘的宝刀,锋芒毕露。那么,现在的张守仁,有如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稍近一些,便让人觉得凉风习习,心生恐怖。

他来京时,不过与杨易安两人同行,孑然一身。此刻,却有数十名亲兵环绕左右,十几辆马车拉着御赐与采买的物资,迤逦而行。

一路上,虽然张守仁低调行事。但是因为他的声望及官职,各地州县的长官或是亲至,或是派出代表,在路边迎接。这种奉迎和寒暄,其实不过是一种变相的投资。张守仁此时等若是待罪发配,可是偏偏名动天下,在京城中翻云覆雨,好似插手到储位之争,又斗倒了枢相石嘉。其人实力究竟如何,又岂是这些中下层的官员可以揣摩的。

最安全的办法,自然是保持距离,又曲意奉迎。这样的走钢丝式的办法,最适用于本朝被流放外地的大员,各级官员们,自然是深谙此道。

张守仁初时还敷衍应付,后来终于不厌其烦,下令拔去旗号,车队分做几股,轻车简从,一路赶往襄城,及于大楚睿帝四年初秋九月,终于赶至。

如无意外,新帝即位的消息,必定将在这一段时间内传到襄城。大楚睿帝的年号,也将成为历史。

张守仁要做的,却是要在新君即位前就离开襄城。如若不然,新帝即位,四海升平,任何用兵或是可能引发战争的行为,都必须中止。自然,这一切均需得到襄城统制吕奂的支持与首肯。

“末将见过统制使大人。”

张守仁现在是正三品下的宣慰使,吕奂是正三品上,两人的品级相差不过半级,礼节上,已经可以分庭抗礼。

若是在半年前,张守仁见吕奂,需是参拜,需叩头,唱名,倒退。现下,不过是鞠躬弯腰,拱手行礼罢了。

按朝廷礼制的规定,吕奂亦需弯腰鞠躬,向张守仁行礼。只是在弯腰时,稍稍抬高一些便是。

“好好,张将军,你此去京师,又做出老大的事业来,吕某偏安于这小城之中,听闻将军的消息,竟然眼红不已。不由得感慨,早生华发,英雄气短啊。将来的大楚,还是靠你们这些少年人了。”

大楚境内,除了京师外,就属他统管的襄阳一路,还有西边的兴元府、成都府、广州府等几个名城大府,有“军”的设置。每军设统制使,管理人数众多的守备军队,进则征讨,退则守城,均由统制使自主决定。地位之重,朝廷寄望之厚,都是普通的守将或是文臣们无法比拟的。这吕奂的话,看似自谦,其实隐隐有警告及轻视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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