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飞龙军下山以来,攻城掠地,朝廷一点消息也无。援军没有,粮草不见一根,铜钱没有一串,现下只是派了一个使臣,封了一些虚衔,然而实质性的好处,却是一点没有。
各人都老行伍,这些时日来,朝廷并没有用兵的打算,各人都是清楚。建康守备不但不敢过江,连例行的演练都暂且停止。唯恐刺激了蒙兀人,大举向建康方向用兵。而吕奂那个老狐狸,更是完全不肯与张守仁所部配合,只顾着自己抢好处,立战功。自从伯颜到河南以来,吕奂收缩防线,慢慢将兵力收回,以致于为了迎接使团,张守仁部还要拼死厮杀,打开通路。
想到这里,众人均觉羞愧。原本对张守仁的绝对尊重,对朝廷的鄙夷,就这么着被一点点的蝇头小利打动了不成?
当下回过颜色,一个个均向杨易安质问道:“是啊,大人,朝廷到底是怎么个章程?”
“我家大人前来宣慰河南,局面大好,朝廷却不管不顾,太也让人寒心!”
“些许好处,就能买得我大好男儿的腔中热血,朝廷也太小看人了吧?”
“大人,若不是敬你为人,只怕末将现下就说不出好话来。”
杨易安的脸又青又白,难以回复这些质问。这些战守大计,以他现下的身份地位,哪里有插言的余地。若是胡言乱语,眼前各人明显不是傻子,哪里敷衍的过。
他一面强挤笑容,向诸人道:“此类国家大事,非本使可以预闻。”
一面掉转头来,向张守仁猛使眼色,让他解围。
眼见张守仁脸上似笑非笑,眼神盯着那伍定国,均是赞赏之色。杨易安心中恍然,原来这一场闹剧,却原来是出自张守仁的安排。
“嘿,这小子越来越阴毒了。”
他倒是不肯推已及人,自己明明阴狠无比,卖友求荣,却在这里抱怨张守仁手段阴毒。
只是,人在房檐下,不得不低头。这时候,说不得往张守仁使了几个求饶的眼色,再次恳请他出来解围。
张守仁知道火候也差不多了,当下伸了一个懒腰,站起身来,向众人喝斥道:“你们闭嘴。钦使大人远来疲惫,怎么就这么不知进退。”
杨易安如蒙大赦,连忙点头道:“是啊是啊,本官委实太累,改日再和众位将军商议。”
张守仁横他一眼,又笑道:“况且,钦使大人在朝中,不过是正四品下的监军御史,战守大计,自然有圣上与各位枢使决断,他又如何得知?你们岂不是问道于盲?”
这话说的当真狠毒,将杨易安损的无话可答。只是连连苦笑,仍然点头称是。
“好了,你们散去,我与天使还有话要说。”
各人被张守仁喝止,早已没有话说,此时得他命令,当下齐齐立正,向张守仁齐涮涮行了一个军礼,掉头便出。
伍定国行在最后,却听张守仁唤他姓名,急忙转身,到张守仁身前,问道:“大帅有何吩咐?”
“你,下去后为使团准备好宿处,安排好关防。此时是战时,颖州虽然防备森严,也须防着有奸细混入城中,万一伤了一个天使的随众,都唯你是问。”
伍定国知他用意,急忙答道:“是,末将一定安排好关防,一定让使团住处,鸟不得入,虫不得出。”
张守仁被他说的噗嗤一笑,挥一挥手,让他去了。
第五卷 颖州之战(四)
“守仁,你真毒啊!当年真是看不出来,亏你整日没有心机,天真淳朴的模样。呸呸,我以为我不是好人,今日才知,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杨易安与张守仁见面后,一直是众人围绕,此时张守仁屏退左右,房中只有他二人独对,气氛不免尴尬。
当年之事,毕竟不可能完全释怀。
杨易安毕竟是在官场中打滚的人物,心思灵动,立刻以言语嗔怪张守仁的行事,隐约间,又提起两人自幼的交情。他这般做法,自然是盼着张守仁能顾及过往情谊,不要太过难为于他。
适才之事,给这个春风得意的钦使一个老大耳光,使他明白,在这里话事的并不是天子,不是他这个钦差,而是眼前的这个张守仁,张大帅。
若是张守仁一时意气,将他扣住,朝廷可以不在乎他这个小小的四品小官,他自己可是在意的紧。
张守仁知他用意,当下微微一笑,亲自从暖壶中倒了一杯香茶,向他笑道:“你不必担心,适才的事不是对你,只是让众人明白,天子是靠不住的。”
他说话如此直白,杨易安何等人物,自然明白。当下瞠目结舌,向他问道:“守仁,你是打算立足中原,自立为王?”
张守仁无所谓一笑,向他道:“为王不为王的,只是一个称呼罢了。”
这话,等若是同意杨易安的说法,杨易安脸上又青又白,一时竟不知道如何措辞回复。
“你今日来,不止是想风光一下那么简单吧?”
他正在发呆,却见张守仁脸上似笑非笑,正盯视着自己。
钦使此来,自然要经过襄城,杨易安当初揽下差使,也确实有衣绵还乡的想法。此时被张守仁揭破,不禁老脸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