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沁禾哪里忍心看慕良这副无措的可怜样,刚板了一息的严肃瞬间消融,把他按进了怀里揉头,“还说什么在敬事房学了伺候主子,你知道今日换做是宫妃或是舒铃该做什么吗?”
慕良抬头,茫然地看着兰沁禾,主子遇刺,不管是谁都该回来跪下请罪。
兰沁禾笑了下,捧着慕良的脸轻声道,“你该瑟瑟发抖,露出副受惊了的模样,然后求我留下来好生安慰你。”
她的气息轻轻柔柔地洒在慕良下巴上,像是绒毛拂过,又痒又暖,暖得慕良脸都热了。
“这、这……”他干巴巴地憋出句话来,“这样有失体统。”
慕良不是靠妩媚多情上位的,他从不走这条路子,没有矫揉造作的经验。
兰沁禾被他逗笑了,弯着眸子退开了两步,“好,是我受惊了,还请慕公公垂怜。”
她话是这么说,可到底也没有寻常弱女子的姿态,笑意吟吟地望着慕良,反倒更加让人慌乱了。
慕良知道兰沁禾在逗她,从遇见土匪到现在她都没有一点受惊的样子,只是插科打诨地让他移开注意力,生怕旧事重演,让他受到惊吓。
但既然娘娘想让他这么做,慕良就配合着。
他伸出了手,想要揽一揽兰沁禾的肩膀,可手伸出去了,却在半空颤巍巍地僵硬住,迟迟不敢落下。
他没有胆子去搂兰沁禾。
兰沁禾站着没动,等着老祖宗的爱抚,她开口安慰道,“把我当做你的干女儿们一样对待就好了。”末了还轻笑了两声,调侃道,“她们怎么叫你来着,老祖宗还是干爹?”
被娘娘叫了干爹,慕良浑身的血液从脚蹿到头顶,结巴了起来,“臣、臣没有干女儿,只有孙女儿,不常见。”
他不怎么涉足后宫,不认宫女,只认宦官。唯一眼熟的孙女也就是平喜几个认的女儿,他才偶尔见过几面。
“您这样可不行,连点安慰人的话都说不出么,老祖宗。”兰沁禾按着他的手放到自己肩上,倚进了慕良怀里,“说点好听的,慕公公对着谁都能又说又笑,凭什么委屈了我。”
慕良感觉怀里一软,他跟着腿脚也酥软了,差点站不住。
脑子里磕磕绊绊地蹦出些句子来,他生硬得仿佛背书,“娘娘莫怕,您身上有龙凤之气护着,几个匪寇怎么能伤得了您……臣现在就让锦衣卫把他们送来给您出气。”
噗嗤。
兰沁禾忍俊不禁。
“好没意思。”她这么说着,脸上的笑可没有一点“没意思”的模样,分明是觉得有趣极了。
慕良呐呐地收声,他也觉得自己总在娘娘面前嘴笨。
不过提到了那些匪寇,兰沁禾确实得下午回衙门一堂处理。
她逗弄够了慕良,直起了身子道,“跑了一个上午,你去梳洗一下,我陪你用完午膳要出去一趟,晚上再回来。”
虽然是休假,该做的事情也拖不得,这便是常有的无奈了,到底正事要比儿女私情重要些。
这不仅仅是匪寇本身的问题,而是从这些匪寇背后投影出来的江苏官员的懒政、怠政现象。如此重要的江苏,何以至于她第一次出门就遇见匪寇,可见平时管理松散、将官们维护不当。
既然接了这块的兵备道,她就得好好整顿一番风气。
慕良也明白兰沁禾心中所虑,他们刚才回来的路上兰沁禾便面色严肃,恐怕是急着回去处理的,只是为了安抚他才留下说笑吃饭。
她念着慕良心里有阴影,按捺着急虑,直到吃饭完、确定他真的无碍才准备离开。
兰沁禾去了臬司衙门,要求提了人犯审问,负责的牢头对着她陪着笑脸,“兰大人,这件事您就不必操心了,罪犯已悉数斩首,您回去歇息吧。”
兰沁禾一怔,不可置信地追问,“已悉数斩首?锦衣卫的上差们将他们送来才不过一二个时辰。”
牢头道,“您也知道是锦衣卫上差送来的,上头自然得重视,按察使大人亲自吩咐的事儿,都已经处理好了,您老安心吧。”
“那罪犯们的供纸呢?”兰沁禾抬手指向牢房,“十几个人犯,就是抄录口供挨个的签字画押也得一个时辰,你们审出来的供纸呢?”
“哊,那个您就得去省里调了,小人手里可拿不出来。”
听到这样荒谬的答复,兰沁禾不免心中震撼,继而生出了无限的愤懑,天理王法具在,江苏的官员何至于如此大胆!
她在常州翻看案卷,好些三年前的案子都挤压着没有处理,怎么可能她前脚将那么多人犯送来,后脚就已经行刑了。
女子咬牙,眉间沉重,旋即转身,那身靛蓝的官袍在臬司衙门前留下了一道蓝影,接着转向了千岁别苑。
既身披锦袍,食其官禄,这件事她势必一查到底,绝不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