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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第1页)

淼刈咦拧!?br>

关东过客 第一章(4)

老关东看了看那妇人,看了看跟着他已走过几千里路的这些人,说:“东北这地方不是什么人都能来的,都想好了,想回去等着饿死的,跟这老娘儿们走;想咬牙挺一挺寻个好日子过的,就跟我来!”

老关东说完,再也不看这些人,掉头就走。

他走得很慢,慢得已不能再慢,他知道这些人绝大多数还会跟着他走,在生与死的选择上,谁也没有理由只选择死亡。

果然,他身后响起了脚步,他回头看了看,胡爷携妻领子跟了上来,天黑和天亮紧跟在他的身后,仍然抬着那把太师椅。再往后几米远的地方,黑压压的人群已经很自然地排成了队,就像他们从关里出发时一样,没看见有哪个人掉头西行。更让他惊奇的是,在他的视野中,那个死尸般的妇女竟然牵引着那匹瘸马,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回环,走进了他率领的行列中。

老关东得意地笑了,他觉得此时应该跟这些也挺让人感动的“臣民们”说点打气的话了:“这就对了嘛!人活就活这一口气,几个死人就把咱吓跑了?我告诉你们,闯关东的没有软蛋!再说啦,跟着黄花寨走,没有亏吃,别忘了,咱可是赶上了别人一辈子也遇不上的棉团雪!”

队伍中有了活气,一个孩子的声音响起:“妈,我饿。”

老关东仍觉得意犹未尽:“再有不长时间就到了,趁这工夫,我教你们说东北话吧。”

队伍的反应不很强烈。

“怎么?不大愿意学是不?给个明白话,愿意就喊一嗓子!”

“愿意!”终于有了回应,声音还挺大。

老关东清了清嗓子:“那好,都听清了,来了——”老关东顿了顿,突然粗声大嗓地喊出一句,“他妈拉巴子的!”

整个队伍的人都傻了,好一会儿,才有人说:“这不是骂人话吗?俺那儿也有人这么骂。”

老关东笑了:“是骂人话,也不是骂人话,这话,东北人生气时说,高兴时也说,老人喜欢谁家小孩,经常是摸着孩子的脑袋说,他妈拉巴子的,长得真招人喜欢。听了个招笑的笑话,也经常是一边往出喷笑,一边说,他妈拉巴子的,逗死我了。所以,在东北,你得会说这句话,你不管是喜,还是愁,也不管是哭,还是怒,这话都好使,就单说骂人吧,会说这个就什么也不用学了,用不着像咱们那儿似的,我日你姐,我日你妹子,我日你妗子,弄那么些远亲近邻的有什么用,不如这一句话来得实在、管用。好,都听好了,我喊一——二,咱们一起喊,准备好了,一——二!”

“他妈拉巴子的。”

喊的长短不齐不说,还有气无力的。

老关东生气了:“你们喊的是什么呀!我告诉你们,这句话的学问大去了,东北人的血性,东北人的豪气,东北人的骨头棒子,东北人的杀人不眨眼,都映着这句话呢。看过东北人打架没?不管对伙多少人,不管自己能不能打过,喊一声他妈拉巴子的就上去了。听说过满人的八旗兵没?一句他妈拉巴子的,从黑龙江一直打到海南岛,你不服?你不留辫子?他妈拉巴子的,把你脑袋打放屁了。咱们从关里到东北来,要想站住脚,就得把腰挺直了,把气充足了,这不光是一句话的事,这是一股狠劲,一股硬劲!今天咱们在这里喊,就是要明明白白地告诉东北人,他妈拉巴子的,我来了!老子来了!来,拿出劲头来,听我的,一——二——”

似天空里突然滚出一声炸雷,几千人的嗓子发出同一声喊:“他——妈——拉——巴——子——的!”

这声音喊得豪迈,喊得凶猛,喊得吞天吐日,喊得气壮山河,气势不减的回声从不远处的大山反弹回来,又以更猛的气势向山里冲去。

一列客车从远处快速驶来,车窗中挤满了同他们一样的小耳棉帽,车头后的煤水厢里跃动起几个黑黝黝的脑袋,一闪而过之时,把一句同样是气吞山河的吼叫留在白茫茫的原野里:“他妈拉巴子的!”

关东过客 第一章(5)

一人一马孤零零地站在林子旁,雪地上,马上的人一张脸惨白白地,漠然地看着这山,这雪,这飞驰而过的列车和这些倾情笑骂的关里人。胸前的衣襟上画着四个人头像,分别是喜怒哀乐的表情。

这是公元一九一三年的早春。

来闯关东的人都要先拜孝子山,谁立下的规矩不知道,反正都要去拜。

孝子山山高林密,风光秀美,距黄花寨三十多里地。

孝子山原本不叫这个名。相传清朝初年,有一颜姓父子俩,在家乡犯了命案,从山东逃到关外。当时的东北,被清王朝视为龙兴之地,关内汉人胆敢擅入,立杀无赦。父子俩不敢露面,寻个无人的所在,搭了个窝棚住了下来,靠进山打猎采药为生。一日,父去山外人家卖药材,几日未归。儿子离家寻父,走到这处山下,突然发现草丛中有一个看着眼熟的东西,扯出一看,正是父亲装药材的背袋,上面沾满了血。就近再一寻找,又看见了父亲沾血的毛发和几个老虎爪印。儿子知道,父亲是被老虎吃了,他痛哭一场,回家取出猎枪和长刀,就钻进了这深山老林里。追寻了三日,终于让他摸到了老虎的栖身地。可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老虎不是一只,而是两只,一公一母。他开枪打死了母的,未等再开第二枪,那只公虎已扑上来,一爪就把他的枪打落,血盆大口冲着他的脑袋就咬了过来。他一闪身惶惶躲过,抽出长刀与老虎拼杀,一连捅了老虎七十多刀,自己也被老虎抓得遍体鳞伤。就在他又一次被老虎扑倒,眼瞅着就要命丧虎口时,他瞅准机会,用尽所有的力气,一刀就捅进老虎的嘴里,连胳膊都伸了进去。老虎惨叫一声,倒地死去,他却再也没有力气拔出长刀,圆睁着双目,也死在山上。后人感慨于这颜姓后生为父雪恨的勇烈,从此把这山就称为孝子山。

有人考证,这颜姓父子应为闯关东的先行者。所以,当成千上万的关里人成批成批地涌入东北时,这孝子山就成了闯关东人的朝圣地。经过多少人不断地传说、演绎,那吃人的老虎成了疯狂排外的满人化身,颜姓长者成了为子孙后代寻找幸福之路的先驱者,而勇杀恶虎的颜姓后生则成了闯关东人神勇无畏、不屈不挠精神的象征。凡是闯关东的人,不管是路过,还是专程前往,都曾拜过孝子山,期待先人佑护,保后来者逢凶化吉,一帆风顺。

老关东领着这两千多人在孝子山下选了个平坦的所在,朝着陡峭的山崖,每人磕了三个头。老关东每年都要来这里磕头,磕得多了,免不了有些马马虎虎。可那些关里人却极其认真,像在庙里拜佛或是年节里拜神,头磕着,嘴里说着,自然都是一些讨吉利的话。

拜完孝子山,胡爷就与老关东分手了,他们十几个要去黑龙江投奔亲属。老关东说:“胡爷,在那边要是不顺当,到黄花寨来,我随时恭迎大驾。”说着,把自己的一个毛围脖摘下,给胡爷的小儿子系上,说:“那边冷,别冻着孩子。”

胡爷也没推让,只是说了一句:“我会来看你的。”就拱手与众人告别。

老关东领着其余的人直奔黄花寨。

黄花寨坐落在沈阳城东十里处的山脚下,有四五百户人家,几千口人。村子原来叫铁匠屯,住着十几户人家。慕雨潇金盆洗手后,就领着不愿自谋生路的手下人来到这里,四面筑起围墙,村里挖了地道,直通村后的山里。打家劫舍的人改邪归正,成了土里刨食的庄稼人,只是一时半会儿,那手还握不惯锄把,总觉得没有拿枪顺当。

黄花寨真是名副其实的黄花寨,村子里没有一株别的树,也没有一株别类的花草,房前屋后,村道两旁,举目所见,全是开起来千姿百态、娇艳迷人的黄花。这花原产于北美,名为一枝黄,有个绰号叫“霸王花”。花高在一米左右,最高的可达三米,叶子细长,花开在顶端,花株像稻穗,花蕊像小米粒。这花香气很独特,虽淡淡的,却野气十足,很似那种深山涧水旁的野花山草味。这花繁殖能力极强,摧杀别种植物的能力也极强,它一棵植株可形成两万多粒种子,它的根甚至比一棵三五年的树的根都粗。你在一亩地大的面积上随便种下一株,两三年后,那地就会全部长满一枝黄,而且绝不会有别的任何一枝花、一棵草侥幸生存。正因为一枝黄的这种残忍的排他性,植物学家称:“黄花开处百花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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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东过客 第一章(6)

慕雨潇住在村中的一个四合院里,这房子跟东北农村的四合院没什么两样,只不过盖得豪华一些、气派一些。

老关东安顿好他的“臣民”走到四合院门口时,院里正在热火朝天地玩着“官兵抓胡子”的游戏,一个身材剽悍的男人身穿清王朝官服,眼睛蒙着一块白布,身边围着四五十个十岁左右的小孩。这本是东北民间小孩子玩的一种游戏,可到了黄花寨,却被赋予了独特的内容。官兵须穿上满人服装,官服兵服不限,就是穿皇上的龙袍也行,还得蒙上眼睛,寓意瞎抓人。胡子则不可以藏,也不能跑,只能以翻跟头来躲开抓捕。如果官兵的辫子上被扣上五只铁王八,官兵就输了。官兵如果抓到五个胡子,胡子则输了。胡子被抓了要过堂,慕雨潇的西厢房就布置成县衙,满人的县衙,有惊堂木,有衙役,也挂着“明镜高悬”的牌匾。会审中除了插科打诨外,三个问题必须要问,第一个问题是:“你是汉人还是满人?”如果是满人,立即开释;如果是汉人,则要打五十大板,当然不是真打。第二个问题是:“你为什么要当胡子?”被审的人要编造一个悲惨的故事,都是被满人迫害的故事。第三个问题是:“死前你有什么话要说?”这时,胡子就可以趁机把满人狠骂一通,哪怕是轮上慕雨潇做主审官你也可以骂,骂妈骂奶奶骂祖宗都行,骂得越狠越好。

慕雨潇对满人有着刻骨的仇恨,他被满人害得家破人亡,唯一的妹妹到现在仍下落不明。他要给这些汉人的后代从小就灌输对满人的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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