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东过客 第十四章(6)
这一放可不得了,远远近近的汉人都来了,在大锅旁排起了长队。两大锅粥不长时间就见了底,见等着喝粥的人还很多,阿古问关老爷:“还做不做?”关老爷毫不犹豫:“做!有人吃就做!”
连着三天,来喝粥的人络绎不绝,走了一拨又来一拨。两口大锅不停地烧,不停地煮,还是供不上。阿古觉得不对劲了,关老爷也闻出了别的味道,不用细想,他就知道这又是慕雨潇在搞鬼。关老爷上来了犟劲,不就是小米肉末粥吗?我关家别的供不起,这粥就是放它个十年八年也没问题,你不怕浪费时间你就来,我还真就不憷你!
又过了十几天,来喝粥的人不但不见少,反而越来越多,细一打听,竟有从吉林和黑龙江坐着火车来的。关屏山沉不住气了,对关老爷说:“阿玛,还没看明白吗?这是在玩咱呀!”老夫人也劝:“老爷,治那气干啥,人家不搭什么,咱可是要花钱的,这见天的几百斤粮、几十斤肉,真要就这么吃下去,多大的家业也扛不起啊!”
儿子和夫人说的这些,关老爷并非不清楚。他也知道,慕雨潇不但在玩他,而且还等着看他的笑话,你满人不是说,这小肉饭吃的人越多越好吗?那我就把人给你供足,一直把你吃光吃穷,吃得扛不住了,认输了,在大庭广众面前说我关老爷玩不起了,才罢休。关老爷冷笑一声,慕雨潇,你想看到那一天吗?那你就等着吧,我关济堂只要有一口气,那锅下的火就不会停,小肉饭的香气就不会断,咱们就玩下去吧,你豁出死来了,我还豁不出埋?
祭祀活动已经结束好多天了,抚近门外反而越来越热闹了,两口大锅从早到晚不停地烧,来喝粥的人也是川流不息,看热闹的人更是不少,剃头的,耍猴的,看相的,卖大力丸的也都凑到这里来。报馆的记者整天盯在这儿,报纸上天天都有关于放粥的报道,有好事的记者干脆在报纸上捅出这样的标题:关老爷腰粗气壮,放它十年又何妨!
关夫人看见这样的标题,一想到这些日子花出去的钱,心慌了,领着一家老小齐齐跪在关老爷面前,哀求道:“老爷,收手吧,咱耗不起呀!”
关老爷把杯子、碗的砸了一地,咬牙切齿地说:“十年就十年,我关家吃不穷,吃不垮,臭叫花子们,都来吧!”关老爷几乎是咆哮着喊出最后一句。
花小尤听说后,问慕雨潇:“这事是不是你干的?要是你,你赶紧把人撤回来,熊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头,你算什么能耐!”
慕雨潇矢口否认:“不是我,我要想动手,早在他们祭祀时就动手了,还能让他们得瑟好几天?”
花小尤半信半疑,却也找不到慕雨潇参与的证据,也是毫无办法。
抚近门外的这场暗战就这样持续下去,双方谁也不肯退让,看那架势,真是准备恶战十年了。
抚近门外在闹腾,慕雨潇也没闲着,四处张罗着给“十不全”的怪人们娶媳妇。他开出的条件是,谁家姑娘嫁进“十不全”,全家都可以搬进黄花寨,给三间房,十亩地。这条件对闯关东的人来说诱惑是太大了,几天工夫,十个怪人中有九个都说上了媳妇,最后只剩下了“无牵无挂”。来看的人一个接一个,却都摇着头离去了,一截短短的肉墩子,哪有半点人样,谁忍心把姑娘嫁给这样的人?慕雨潇安慰着“无牵无挂”:“兄弟,别着急,你的事包在大哥身上。”
这天,慕雨潇从罗士圈回来,是黑姑领着他去罗士圈给“无牵无挂”说媒的,走了二十几家,总算有了结果。进了寨门,突见一骑马冲进黄花寨,马上人在慕雨潇门前跳下马,将一锦盒交与门人,转身离去。
慕雨潇接过锦盒,打开,里边有一纸,上书一行字:相请慕爷,单人独马,僧王陵见。落款是“山君”。
曲东民坚决不同意慕雨潇一个人去犯险,花小尤和老关东却主张去,说山君是顶天立地的大侠,断不会行卑劣之事。
关东过客 第十四章(7)
慕雨潇赞同花小尤的看法,也觉此番相邀不会有什么恶意。曲东民想安排人接应,也被他制止,单人独马直奔僧王陵。
僧王陵在法库境内,八虎山下。据史书载,陵地青山拱抱,绿水环流。方圆五十亩内均为参天大树,红墙黄脊在繁枝茂叶中若隐若现。陵前有殿三层,配房两列,均雕梁画栋,近看精美绝伦,远看金碧辉煌。两列配房中间,立有一御碑亭,大清同治四年敕建。碑亭高约五丈,周有四门,汉白玉的丰碑立于亭中,雕刻精工,玲珑剔透。碑面镌有“临敌无惧,勇冠三军,威服连镇,凯奏高唐”等语。这僧王就是为大清立下过汗马功劳的蒙古世袭郡王僧格林沁,生前勇武无比,曾领军大破捻军,后战死在疆场上。清廷轸念其功,诏封忠亲王,建陵于此。
慕雨潇拉杆子时来过僧王陵,那时候的僧王陵好大的气派,光守陵的就有上百人。现在仅几年光景,竟败落成这般模样。整个陵墓没有一间完整的房屋,没有一面像样的墙壁,僧王宝顶被挖开两个盗洞,满地的陶瓷碎片,连棺材板子都被拉了出来。宝顶里住了一窝野狗,见有人来,马上凶猛冲出,狂吠不止,摆出誓死捍卫家园的架势。
宝顶旁守陵人住的小屋里亮着灯光,慕雨潇推门进屋,果见山君坐在屋里,一张惨白白的假面,穿着那件画着四张人脸的衣服。
山君站起,先施一礼:“慕兄,冒昧惊扰,还望宽宥。”声音有些沙哑,不大受听。
慕雨潇还了一礼,说:“山君兄约见,怎敢不从。”
山君说:“慕兄还带了人来?”
慕雨潇诧异:“没有啊,谨遵山君兄之意,单人独马。”
山君斜视窗外:“慕兄请听。”
慕雨潇细听窗外,果然有脚步声。他勃然大怒,一把推开窗户,喊道:“曲东民,赶快带你的人消失,再让我发现,要你的狗命!”
外边的人正是曲东民,他担心慕雨潇的安全,偷偷领人跟在后边。见慕雨潇发怒了,连忙领人撤出僧王陵,守在二里外的一个林子里。
慕雨潇仍感怒气难消,现在虽已退出江湖,江湖道的规矩还是要讲的,嘴上说单人独马,暗地里却埋伏下人手,简直就是小蟊贼所为,特别是来见山君这样的人物,难免让人看轻。
山君好像并没在意,指指屋地中间的桌子,说:“慕兄,请坐。”
慕雨潇与山君坐在桌旁,山君从地上拎起一个酒坛子,往两个碗里倒满酒,又从旁拿过一包猪头肉,一包花生米,说:“头一次相请慕兄,就这般简单,实在失敬。”
慕雨潇哈哈大笑:“慕雨潇本是山村野人,向来见不得排场,这样最好,正合我意。来,咱们先干一碗。”
山君也一笑:“慕兄就不怕这酒里有毒?”
慕雨潇端起碗,说:“大名鼎鼎的山君也行这种宵小之为,江湖道怕是让人无望了。”说完,一饮而尽。
山君赞一句:“慕兄果然豪爽,我山君确是从不使毒,但有时候为了达到什么目的,能让人胡说八道的药也兴许会使。”
慕雨潇一愣,马上明白了:“山君兄大概听说了我给南时顺下致幻药的事,我那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山君说:“做得确实漂亮,我听说之后,很是钦服。慕兄年长于我,谋略、本事也远胜于我,慕兄再莫称什么山君兄,就直呼小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