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段时间,埃尔斯佩思、乔斯和维里蒂也来花园了,带了一壶柠檬水。我的眼睛再次盈满泪水。奥芮莉亚喜欢喝柠檬水,我还没看到谁那么热爱柠檬水。就是这些细节让我的心难以平静,奥芮莉亚才去世五个月呀,而我却觉得过了几生几世一样。
孩子们在远处玩着,我们聊了起来。乔斯先是给了我一个厚厚的信封,上面写着我的名字,是奥芮莉亚的笔迹。就像以前一样,我把它放进兜里。这将是她给我的最后一封信了,我要好好珍惜。现在,我想了解眼前的这些人,奥芮莉亚如此信任他们,把自己珍爱的儿子交给他们照顾。我想了解每件事。
“故事还得从乔斯在威尔士度过的童年开始讲。”埃尔斯佩思说,“告诉她吧,乔斯。”
他点点头。“好,让我来讲吧。我出生在威尔士,艾美,很小的时候,我就成了孤儿。我记不得我的父母了。人们告诉我,我来自一个矿工家庭。最近的孤儿院在加的夫,我两岁的时候被送到那里。我不认为它比其他这类地方更坏,但那儿确实不是一个快乐的地方。经营那儿的人不是因为他们的热情和兴趣,而是想要赚钱。他们不鼓励孩子彼此交朋友,教育也只是最初步的,就只教你从1数到10,会写自己的名字就够了。我们都知道,到了8岁我们就得离开那里。我们被告知,不要对所期盼的美好未来抱有任何幻想。那是一段令人沮丧的经历。
“但在6岁的时候,我被一次你所能想象的巨大的好运气光顾了。孤儿院有位名叫伊芙丁的受托人,她有个朋友叫约翰·开普兰,他从约克赶来。他想要收养一个男孩。他的妻子死了,只有一个孩子,叫耶利米。他决定不再结婚,因为他深深地爱着自己的妻子,但他希望给儿子一个最好的伙伴,所以他想给耶利米找个弟弟。
“他来拜访伊芙丁夫人,伊芙丁夫人就建议他在她的加的夫孤儿院选一个男孩。伊芙丁夫人给他挑了四个她看得上眼的男孩子,让开普兰先生见见他们,选一下,其中包括我。那就是改变我命运的一天。当然,我可不知道为什么要见这位陌生人,但是,能有机会突破孤儿院那千篇一律的生活,还是挺让人高兴的。如果我知道我将进入一个家庭,有更好的前程,我相信自己当时一定会非常不安。但我不知道这些。他挑选了我。
“我跟这位新父亲长途旅行到了约克郡,对他有了更多的了解。他是个好人,艾美。他已经去世五年了,但我心里还是感到难受。我遇到了我的哥哥耶利米,他那时候9岁。从他不断地跟我示威说能把我打翻在地——从过去到现在,他的体重一直是我的三倍——到我们先成了可以相处的朋友,逐渐又成了真正的兄弟。
“两年后,伊芙丁夫人,那个时候已经是特鲁罗的汉密尔顿太太,她送了我父亲一大笔钱,说是用于改善孩子们的生活。因为她建议领养的我,而她自己也没有孩子,她很高兴能与我们这个小家庭有些牵连。我父亲为了公平起见,小心翼翼地把这笔钱分成了两份,给了我们俩相同的机会。但是我们俩却迥然不同。耶利米当时已经成为约克的一个屠户的学徒,他很喜欢那个职业,他也不希望离开家。我利用这个机会到伦敦去上学了。我每个假期都在家里度过,但我热爱学校,我狼吞虎咽般地学习课程,就像面对一盘烤好的鳟鱼那样。
“时光流逝,耶利米买下了那个屠户的店铺,开始自己营业了。他把他的钱花在了那一项投资上,我花在了求学上。我跟哥哥一样,也想拥有一家自己的店铺,但不是肉铺,哦,不!我想要一个既看起来赏心悦目,同时也能让我获利的生意。也许我会在哪儿遇到一位美丽的年轻小姐,让我疯狂地坠入爱河!”
“我就在那时进入了他的生活!”埃尔斯佩思笑了。我完全能想象得出来。“我21岁,跟惠特比的一位名叫山姆·佩兰的造船工人订了婚。”
“我从来没有见过山姆·佩兰。”乔斯插话说,“但是,如果我能见到他,我就得啐他。”
“我想你现在不必再嫉妒他啦,亲爱的。”她温柔地责怪他,“那是很久以前了。不管怎样,艾美,我妈妈带我到了约克,为了买嫁妆。我们听说有家新杂货店开张。听说是位年轻的时髦男子经营的,他是在伦敦接受的教育。他联系所有的生产商,他拥有所有那些大城市的时髦衣服,价格却只有伦敦的三分之一。显然,那一年,有很多年轻小姐从那些门里穿过。很多,很多。”她特别强调了一下。
“我想把生意做成功,而且我也做到了。”乔斯看起来扬扬得意,“我的确遇到了很多的年轻小姐。但是,只有一位让我一看再看,然后我就看了她一辈子。”
“我们结婚了。”埃尔斯佩思总结道,“我毁了婚约,也伤了我妈妈的心。”
“我想还有山姆·佩兰的心。”我补充了一句。
“噢,山姆。他当年就找到了别人,所以,我倒不必因为他而烦恼。但我妈妈恢复得很慢!我想是这样吧。”
“怎么说呢,我成了最快乐的妻子,我们有个漂亮的家,如你所见。但是,艾美,我们没有孩子。我们在一起十年了,那种欢乐一直没降临。我们努力说服自己,如果生活要求就一直是我们两个人相依为命的话,仍然有很多需要感恩的东西。不过,我们不能否认,对我们来说这仍是一个巨大的悲哀,巨大的。
“我们讨论过收养个孩子,但我有个固执的想法,认为一旦那么做,就关上了那扇怀上我们自己的孩子的门。后来,大概四年前的一天,我们接待了一位拜访者,一位孤儿院的受托人。你来讲吧,乔斯。”
“是的。啊,那次拜访本身没什么特别之处。受托人就是伊芙丁女士,就像她在加的夫时一样,那些年她一直跟我的父亲保持着联系,不时来看看我生活得怎么样。她热衷于关心他人的事务。我父亲去世后她就与我保持联系。我说过,伊芙丁女士后来成了汉密尔顿太太,艾美,这些年她改变了许多身份,她的丈夫们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她……她不是一位传统的女士,但是我又何尝在意过这个呢?如果不是她,我就不会认识我父亲,或者我哥哥,或者我妻子。那时,也就是1844年,她再次出现在我的小别墅门口,那时她的身份是里弗索普太太。”
“里弗索普太太?”我怎么没立即猜到是她呢?
“的确!我刚才说,她的拜访本身很平常,但她来的原因不寻常。她冲进我们的房子,通知我们必须帮她一个忙。我同意了,我想,她可能让我跟某个女帽贩卖商联系?也可能是陪她去做一次旅行?因为那时她也很老了……但都不是。她让我们给一位陌生的年轻小姐提供住处,在我们家住几个月。噢,那个年轻小姐要生孩子了,我们要陪伴生产,然后,等孩子生下来以后,收养这个孩子。”
夫妇俩沉默了一阵子,沉浸在往事中,脸上表现出些微扭曲的表情。我轻轻地笑了,想象着那个情景。
“那当然是个令人吃惊的要求。”埃尔斯佩思说,“你猜想得出来我会说什么。争论得很激烈。她习惯了用自己的方式待人接物,你一定了解。但我不能把我们的全部生活交给她那奇怪的念头——即便是乔斯欠她所有的一切。我对那位年轻女士的窘境也不是没有同情心,但我跟你说过我对于收养孩子的心情,我不能因为她的要求就改变那些想法。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觉得奇怪,但那只是一种在极度沮丧之下的情绪反应。最后,我们双方都做了妥协。我们同意见一见我们讨论的这个年轻女士。我们至少同意见一见她。”
“就这样,第二天,奥芮莉亚出现在我们的门前,苍白,瘦弱,颤抖着,但她仍旧美如天仙,心里充满了热情,她照亮了周围的一切事物,我们被她迷住了……她给我们讲了她的故事。她非常坦率地告诉我们她怎么会走到这个地步。”
“我们了解到她即将去世。”乔斯说,“我们就开始用不同的眼光看待问题了。她给我们讲了她的父母,这让我们很担心。不是他们的权力和影响让我犹豫,而是让我留下他们的骨肉,是因为我得站在这些我没见过的人和他们的孙子之间。我们跟奥芮莉亚相处了一段时间。她还是搬到这里和我们一起了。她认识了我们,我们也了解了她的生活。”
“我想,她从一开始就感到安全。”埃尔斯佩思接着说。我也乐意这么认为。“她离家那么远,允许我们照顾她……这些事让她的精力康复了一些。即使是这样,她跟我们在一起的时候身体也不是特别好。怀孕让她精疲力竭。啊,她的信里无疑会告诉你她跟我们是怎么生活的,而结果正如你所见。我想象奥芮莉亚没生病之前肯定就是路易斯那个样儿。当然,你比我们更了解她。”
“维里蒂呢?”
埃尔斯佩思笑起来。“看起来我的迷信是错误的,完全错了。路易斯两个月大时,奥芮莉亚离开了我们。路易斯6个月大时,我发现自己怀孕了!乔斯和我简直无法相信这是真的,我们虽然也听人说过,收养了孩子之后,可能会出现怀孕这种不寻常的现象。啊,奥芮莉亚总是认为我们给路易斯太多东西了。她从来不敢想象我们能给他一个妹妹!”
“现在,”乔斯认真地看着我说,“现在他将有位姨妈了。我们曾给他讲过我们的朋友雪诺小姐。他一直兴奋地等着见他的艾美姨妈呢!我们也很高兴认识你。你乐意在这里住多久就住多久,请随心所欲吧!我知道你得花时间去消化这些事,但是,啊,我们希望这是一件让你开心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