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赛因一看到那些当兵的和他们的俘虏,立刻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虽然从外面看日出酒店死气沉沉,可马科斯的中间人显然知道那些宝贝来自何处。
他们有危险了。必须离开。
他们和土耳其士兵间唯一的障碍物是那些坚固的铁栏杆。能轻松劫掠的地方多的是,土耳其士兵懒得破坏这些栏杆,可现在他们或许知道了里面有值得他们费事的宝贝。
三个人看着士兵把车开走了。那个俘虏和他们一起走了。等听不到吉普车的声音后,他们才看着对方。
“今晚就得离开,”侯赛因说,“不能等了。”
过去几个月的经历让侯赛因有了一种超乎他年龄的成熟。瓦西利斯听从了这个少年的建议,并且很高兴有另一个人能来继续判断眼前的局势,正如过去马科斯做的一样。
哈里德却不同意了。他不能任由儿子指挥他。
“可我们在这里一直很安全。”他说。
“不再可能了。即便他们能宽大处理我们,但乔治乌一家呢?”
“你母亲不会同意的。”他厉声说,仿佛这能说服侯赛因。
“如果伊里妮走,”他坚定地说,“母亲也愿意走。”
现实明摆在眼前。哈里德无可反驳。
三个人走下楼梯,分头去叫醒家人。还不到凌晨五点,大家仍在睡觉。
瓦斯拉克斯和小伊里妮蜷缩在一起,十分可爱,睫毛一扇一扇,好似在做同一个梦。玛丽亚抱起伊里妮,帕尼库斯把瓦斯拉克斯抱在怀里。两个孩子都没醒。除了孩子,没有任何东西值得他们耽误时间。
穆罕默德一做噩梦就会在酒店走廊里梦游,现在他常和母亲一起睡。他总梦到炸弹落在海滩上,把沙子炸得满天飞,周围的一切都燃起大火。自这个岛国支离破碎的那天起,无数塞浦路斯人都反复做着相同的噩梦。不管是成人还是孩子,轰炸机从头顶飞过的画面和被毁灭的威胁都难以摆脱。
埃米内睡得很轻,一叫就醒了。她摘下墙上的邪眼。离开房间时,想起阿芙洛狄忒的背包还在椅子上。她拿出丝绒袋和钱包,没动那把钥匙。
对伊里妮来说,最珍贵的莫过于她的邪眼、赫里斯托斯的照片和圣像。
侯赛因只带走了那条项链。
五分钟后他们集合。
“我们去哪儿?”伊里妮问。
谁都没认真想过这个问题。
“回家?”哈里德说。
“家”这个字眼显然奇怪又空洞。他们面面相觑。如今这个词的意义已经和过去不一样了,可目前来说倒不失为一个去处。
“我一直盼着有朝一日我们能离开……却不是像现在这样,”伊里妮含泪说,“这太突然了……”
瓦西利斯知道妻子想的是儿子的尸骨。她以后要如何纪念他,如何在他的坟墓边祷告呢?她怎么能在不知何时才能回来的情况下离开他的尸骨呢?
瓦西利斯说出了她唯一想听的话。
“我肯定我们能回这里找他。”
伊里妮是离开时唯一掉泪的人。其他人都在担忧下一刻他们是否性命不保。
一部分人悄悄走出防火安全门,向海滩走去,另一部分人穿过侯赛因打开的栅栏门。两家人分开走,避免泄漏行踪。
太阳刚刚露头,晨光照亮了他们半年未曾走过的街道,衰败一目了然。只有侯赛因和帕尼库斯熟悉眼前的情形。其他人则惊惧不已。
春雨过后,从铺路石之间,从道路上被炸出的裂缝中,冒出野草。建筑物的毁坏程度比他们所有人印象中的都要严重。街道上尽是废墟和弃物。油漆都已剥落,商店的招牌掉了,金属阳台脱离了建筑物,门被踢毁。他们痛心疾首地看着曾生机勃发的城市变成这般模样。
两家人分头快速赶路。出发前他们已经定好了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