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以后?”
“是的。觉得反常?”
“也没什么太反常。”我说。
“到这房间里来的。为什么来不知道。事先打来电话,问可不可以来玩,我说当然可以。两人仍像过去那样喝酒聊天,并且睡了。好极了。她说她还喜欢我,我说那就言归于好该有多妙,她一声没吭,只是含笑听着。我讲起平平凡凡的家庭生活,如刚才跟你说过的一样。她仍然含笑听着,其实恐怕什么也没听进去,压根儿就没听。无论怎么说都无动于衷,对牛弹琴。她只是寂寞得想找个人抱一抱,而又恰好找到我头上而已。这样说也许有些过分,但事实就是如此。她同你同我完全是两回事。所谓寂寞,对她来说不过是需要由别人化解的情绪,只消有个人给化解就行,就万事皆休,然后便哪里也不去了。可我不是这样。”
唱片转罢,代之以沉默。他提起唱针,沉吟片刻。
“喂,不叫个女郎来?”五反田问。
“我无所谓,随你的便。”我说。
“花钱买过女人?”
“没有。”
“为什么?”
“想不到。”
五反田耸耸肩,稍微想了一下,“今晚你就陪陪我,”他说,“叫和喜喜来过的那个女孩儿来,说不定能知道她一点什么。”
“随你。”我说,“恐怕不至于经费里开销吧?”
他边笑边往杯里放冰块。“你也许不相信,还真的是从经费里出。就是这么一种体系。那俱乐部的招牌是宴会服务公司,开的是响当当的绿色收据。即使有人来查也不至于轻易露出马脚,结构复杂得很。这样,同女人困觉便可以光明正大地作为接待费报销。这世道非同小可。”
“高度发达的资本主义社会。”我说。
等待女孩儿的时间里,我蓦地想起喜喜那对形状绝佳的耳朵,问五反田看过没有。
“耳朵?”他莫名其妙地望着我,“没有,没看过。也许看过,记不得了。耳朵怎么?”
我说没什么。
12点刚过,两个女孩儿来了。一个就是五反田称之为“雍容华贵”的那个同喜喜搭过伴儿的女孩儿。“雍容华贵”在她身上的确当之无愧。看上去就像曾在某处不期而遇,尽管当时未打招呼却又觉得一见如故。就是说,她属于唤起男性永恒之梦那种类型的女孩儿,不假修饰,清逸脱俗。束腰的双排扣大衣里面是一件绿色开司米毛衣,下面是一件极为普通的毛料西裙。首饰只有一对不事雕琢的小耳环。俨然举止得体的四年级女大学生。
另一个女孩儿一身冷色连衣裙,戴眼镜。我以为妓女不至于戴什么眼镜,居然真有戴的,她虽算不得雍容华贵,但也甚是妩媚。四肢苗条,被太阳晒得恰到好处。她说上周一直在关岛游泳来着。头发很短,用发卡归拢得齐齐整整。戴着一副银手镯。动作干脆利落,肌肤滑润光洁,如肉食动物那样绷得紧紧的,显得健美而洒脱。
看见这两个女孩儿,我不由想起高中班上的同学来。程度固然不同,但每个班级都至少有一两个这种类型的女生。一种容貌漂亮,娴静优雅,一种生机勃勃,魅力四溢。看这气氛,很像同窗联谊会——就像同窗会开完之后,同几个合得来的同学找个轻松随便的地方一起喝第二次酒。这未免想入非非,但的确有这种感觉。五反田看上去也似乎品味出了轻松的意味。他以前可能同两个人都睡过,相互不见外地打着招呼:“噢——”“还好?”然后把我介绍给两人,说我是他初中同学,舞文弄墨为生。女孩儿们笑着说声请多关照,那笑容像是在告诉我别拘束,大家都是朋友。在现实世界里是很难见到这类微笑的。我便也寒暄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