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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2页)

“一点不怪,常有之事。你喜欢达赖喇嘛?”

“什么呀,那?”

“西藏最厉害的和尚。”

“不知道,不认识。”

“那么你喜欢巴拿马运河?”

“既不喜欢又不讨厌。”

“或者,对日期变更线你喜欢还是讨厌?圆周率如何?侏罗纪你喜欢还是讨厌?塞内加尔国歌如何?1987年的11月8日你喜欢还是讨厌?”

“吵死人了!真是傻气。居然一连串想起这么多。”雪不胜其烦他说,“好了,明白了,对巧克力你既不喜欢又不讨厌,只不过没有兴趣。明白了。”

“明白了就好。”

不久,电影开始。情节我了如指掌,因此我没怎么看银幕,只管东想西想。雪也像是觉得这电影实在太差,不时地叹口气,或哼一下鼻子。

“傻气!”她忍无可忍地低声嘟囔道,“哪里的傻瓜蛋拍的?故意拍这么拙劣的片子?”

“理所当然的疑问,哪里的傻瓜蛋故意拍这么拙劣的片子?”

银幕上,一表人才的五反田正在讲课,其教法——尽管是演技——相当不同凡响。他在讲解文蛤的呼吸方式,讲得通俗易懂,细致入微,妙趣横生。我出神地看着他这讲课光景。担任主角的女孩儿手托下巴,忘情地盯着讲台上的五反田。我看了好几场,注意到这个场面还是初次。

“那就是你的朋友?”

“是的。”

“看上去有点傻里傻气。”

“不错,”我说,“不过本人要地道得多,本人可没有这么差劲儿,头脑聪明,谈吐幽默。电影是太糟了。”

“何苦演这么糟的电影?”

“有理!问题是那里边情况复杂得很,讲起来话长,算了。”

电影按照可想而知的平庸情节向前推进。台词平庸,音乐平庸,真应该将其装进时间容器,贴上“平庸”字样的标签埋入地下。

不一会儿,喜喜出场的那组镜头到了。这是此部电影中举足轻重的画面,五反田同喜喜相抱而卧。星期天的早晨。

我深深吸口气,把全部注意力集中在银幕上。周日的晨光从百叶窗射进房间。同样的位置,同样的光照,同样的色调,同样的角度,同样的亮度。我对那房间的一切了如指掌,甚至可以呼吸其中的空气。五反田出现了。其手指在喜喜背部游移,仿佛探寻记忆的细纹,十分优雅地、轻轻地抚摸着喜喜的背。喜喜的身体做出敏感的反应,浑身略略颤抖,犹如蜡烛的火苗随着皮肤感觉不到的细弱气流微微摇曳。那颤抖使得我屏住呼吸。特写:五反田的手指和喜喜的裸背。稍顷镜头移动,喜喜的脸面闪出。主人公女孩儿赶来。她登上公寓楼梯,咚咚敲门,门被推开。我再度为之费解,门为什么不锁上呢?不过也挑剔不得,毕竟是电影,且是平庸之作。总之她推门进入,目睹五反田同喜喜在床上抱作一团。她闭目屏息,装有甜饼之类的盒子掉在地上,旋即转身跑出。五反田从床上坐起,神色茫然地注视门口。喜喜开口道:“嗯,你这是怎么了?”

同样,与往次一模一样。

我闭起眼睛,脑海中再次推出周日的晨光,五反田的手指,喜喜的裸背,觉得那仿佛是个独立存在的世界,一个漂浮于虚构时空之间的世界。

等我注意到时,雪已经躬身俯首,额头搭于前排座椅的靠背。两臂御寒似的紧紧在胸前抱拢。她一声不吭,一动不动,甚至气都不出,一如冻僵死去。

“喂,不要紧?”我问。

“不是不要紧。”雪勉强挤出声音。

“到外面去吧,怎样,动得了?”

雪微微点下头。我抓住她发硬的胳膊,沿席间通道走出电影院。我们身后的画面上,五反田仍站在讲台上讲生物课。外面无声无息地下着漾濛细雨。海面方向似有风吹过,隐隐送来一股海潮味儿。我手抓她的臂肘以支撑其身体,朝停车的地方一步步走去。雪紧咬嘴唇,一声不响。我也没有说话。从电影院到停车处充其量不过200米,却使人觉得十分遥远,我真怀疑能否坚持走到。

时间容器:Timecapsule,容器中装进历史资料等物埋入地下,5000年后再挖出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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