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车在楼房间、离现场二十米左右的空地上停了下来。那名驾驶者显然不想被牵扯进来,却仍打开车前大灯。短短几秒钟的时间,斗殴现场被灯光照亮。有人在利特的耳畔吼道:“有人来了!快跑,快跑!”然后,他们便溜之大吉。有些人高声咒骂,有些人蹒跚跛行。不过,他们的步伐还是隐入夜色,消失无踪。
亚马蜷曲着,以婴儿在母亲腹中的姿势倒在地上许久。他不敢相信,他们已经不再对他拳打脚踢。他缓缓地依次伸展自己的四肢,确定没有骨折。他轻轻地将头摆向两侧,他的头抽痛不已。他的视线不清,但仍看见自己的队友倒在身旁的雪地上。
“波博?”
那名男孩的脸和他的手指关节一样伤痕累累。他们的敌人当中,有一两人被打得无法凭自己的力气离开,这些人一定是搀扶着彼此,狼狈不堪地逃走了。波博的一颗门牙已经被打掉,当他张开嘴巴时,一小股鲜血从那颗门牙原本的位置流出。
“你没事吧?”波博问。
“没事……”亚马呻吟着。
波博的嘴咧出一点微笑:“又来了?”
亚马哼了一声,非常费力地吼道:“又来了!”
“又来了!”波博喊着。
他们微笑着躺回地上,喘息着、颤抖着。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帮我?”亚马低声说。
波博将殷红的血丝吐在地上:“嗯……反正我一定挤不进赫德镇的甲级联赛代表队。可是熊镇的甲级联赛代表队明年可能烂到连我都有机会。”
亚马笑了起来。可是,他也许不该这么做的。因为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可能断了一根肋骨。他尖叫起来,波博纵声大笑。要不是波博的下巴疼痛不已,他可能会笑得更大声。
砰——砰——砰。
那辆停在一小段距离以外的萨博车关掉了车前大灯。车上坐着两名黑衣男子,他们迟疑了片刻。在熊镇,你总是很难知道哪些人是可信的。但是,熊镇的这些黑衣男子是在毛皮酒吧里长大的,在那里,忠诚度的重要性高于一切。他们是很暴力的,他们知道怎么恐吓别人。当某个人知道自己会被毒打一顿,却没有逃跑时,他们或许会佩服他的勇气。所以,他们最后还是下了车,走到路灯中间。他们贴向亚马,亚马通过浮肿的眼皮,斜眼看着他们。
“你们在车上啊?”他啜泣着。
两人微微点头。亚马试着坐起身来:“你们救了我们的命,谢……”
其中一人更贴近他,粗暴地说:“不要谢我们,去谢拉蒙娜。见鬼,我们还不知道我们能不能信任你呢。可是你早该在会议上闭上你的鸟嘴的,你说出了关于凯文的事情,你可是把该死的身家性命都赌上了。拉蒙娜正眼看着你,她相信你。而我们相信她。”
他递给亚马一个信封。同时,另外一个人瞪着那个小男孩,半开玩笑地说:“你最好确保自己以后能像大家预期的一样,变成顶尖的冰球选手。”
萨博车的引擎再次发动,那两名男子消失在夜色中。此时,亚马看看信封,信封里装着五张皱巴巴的一千克朗大钞。
就像其他人一样,那名身穿黑衣、驾着萨博车离开的男子知道:在熊镇,你很难知道哪些人是可信的。所以,他只能根据自己所见来判断一个人。他看见凯文的父亲来到洼地,递给亚马一笔足以支付他母亲一个月房租的钱;他看见小男孩将这笔钱扔到雪里。他看见这个小男孩在会场面对小镇民众,冒着极大的危险,却坚定不移。这天晚上,他看见小男孩知道自己即将被攻击时的反应。他没有逃跑,他只是站在那里,等候着。
这名黑衣男子不知道,这些事实能不能构成信任的基础。拉蒙娜是他在这世界上唯一真正信任的人,而他也只对她说过一次谎。当他还是个青少年时,她曾问他是否在撞球桌上找到一只遗失的皮夹,他回答“没有”,而她马上就看出他说谎。当他问她是怎么知道的时候,她用扫把手柄打了他的头一下,吼道:“笨小孩,我是一家该死的酒吧的老板!你难道还觉得,我在测谎上一点经验都没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