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座位于郊区的新建的小楼,附近人烟稀少,非常荒凉。我看见有几个人从二楼办公室的窗前晃过,恰好就在车库的上面。虽然夏天刚刚开始,但是在外面阴凉的地方,气温也已经达到三十度了。大约两点钟的时候,我穿过马路,走到车库门前,我站住了,假装蹲下来系鞋带。
我刚到那儿还没过一分钟呢,就看见一个穿着鸡腿裤的家伙,出现在我的面前。我慢慢地把头抬起来,即使作为一个男人,我也看不惯这样的家伙,这个笨蛋脸色红润,肚子上松松垮垮的,色迷迷的眼睛里流露出几分嘲弄的表情,这样的人到处都能碰到。
“看样子,你那糟糕的鞋带儿出问题啦……?”他嘴里咕哝着。
我立刻站起来,从身上掏出一把刀子,然后悄悄地伸到他的鼻子底下。
“不要脸的东西,赶快滚开!”我吼道。
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吓得脸色苍白,他跳起来往后退了一步,眼睛瞪得老大。他的嘴唇像两片腐烂的花瓣一样。我装出一副要向他扑过去的样子,他仓皇地逃走了。跑到街道拐角儿的地方,他停下来骂我了一句,接着就不见了。
我又俯下身去摆弄鞋带。时间已经超过两点了,但是我觉得他们不会马上出来。我所能做的,就是继续忍住身体的不适,默默地祈祷着,千万不要碰上别的花痴了。尽管如此,我仍然非常镇定,这一切虚幻得令人难以置信。当我看到卷帘门升起来的时候,赶紧贴着墙跟儿站好。我听见一辆小型货车从车库里发动起来了。我把挎包搂在胸前,然后屏住了呼吸。阳光变得让人颤栗起来,四周连一个人影都见不到,我咬住了嘴唇。我觉得嘴里有一种很不舒服的味道,确切地说,像是一种化学药品的气味。
货车缓缓地开出来了。唯一令我感到不安的,就是车上的人可以从后视镜里看到我,即便想到这些,我还是大胆地期望,当货车从里面开出来,行驶到大街上的过程中,最好司机的眼睛能一直盯着前方。总之,我必须把全部赌注都压在这上面,当送货的卡车开出来的时候,我迅速地钻进车库。当大门重新关闭的时候,我退到里面的隐蔽处。我咽了口唾沫,就像吞下花生酱一样。
我纹丝不动地待在那儿,过了五分钟,但是什么事都没发生。我终于松了口气。我揪住已经垂下的假乳房,让它们恢复到正确的位置。如果算上我衬衣里明显凸出来的小乳头,我的胸围大概超过了一百一十公分。我觉得身上热乎乎的。为了走在街上不太惹人瞩目,我在外面套了一件夹克衫,不过没法把拉链全拉上。为了遮住手上的汗毛,我戴上了一副白色的手套,下半身的汗毛都被裤子遮起来了。我选择了一种金黄色的短发,对我来说这种款式有点儿太时髦了,要么就只有四十公分长的鬈发,下个星期之前,没有别的货了。我把墨镜摘下来,从挎包里取出一个小镜子,看看我脸上的妆是不是需要修补一下。
没问题,所有的地方都完美无缺,我做了必要的准备。我接连刮了三遍脸,然后抹上了一些面霜,还有一层厚厚的粉底霜,最后在嘴上涂了点儿很艳的口红。总之,我觉得看上去效果还不错,炽热的身体和冷冰冰的脸蛋儿,恰好是那种会令我感到躁动不安的姑娘。我把眼镜又推到鼻子上,我可不能忘了眼睛没有化妆。我又等了一会儿,感觉完全放心了,才开始行动。
车库的边上有一扇敞开的门,里面是一个敞亮的休息室,这扇门面对着一条荒谬之极的走廊。我的左边是一个出口,旁边堆放着一些令人难以想象的木头,以及一些插销之类的东西。在我的右边,还有一个更加愚蠢的楼梯,可以通到楼上的办公室。这里的一切竟然如此简单,让我感到非常惊讶,我发现这简直就像是天佑神助一样。我从挎包里摸出一把手枪,这是一支完美的仿真手枪,它甚至能让我感到恐惧。我像一只饥饿的豹子似的,慢慢地爬上了楼梯。
到了楼上,我一眼就认出了我要找的人。他背对着我,坐在一张办公桌后面,这是一个大约二十五岁的小伙子,他的脖子上长着很多疙瘩,看上去,他刚刚步入社会没多久。他正在贪婪地翻阅一本关于明星八卦的杂志。我把枪管插进他的耳朵里,他的头被我压在办公桌上。他惊恐地看着我,大叫起来。我把枪管压得更低一些,同时伸出一根指头,轻轻地挡在嘴前。他立刻就明白了,至少他没有看上去那么傻。我压着他热乎乎的耳朵,把他的双手扭到背后去,然后从挎包里取出一卷胶带,是那种特别牢固的,大概有五公分宽。当你被这样的东西绑起来的时候,那种感觉几乎能让你彻底疯狂。我用牙齿从胶带上咬下一块儿,然后用一只手把他的手腕儿缠住。虽然这花了点儿工夫,不过我们还有一下午时间呢。之后我把他的手枪取下来,接着又将这家伙绑在椅子上。
“听我说,我什么都不会做!”他保证说,“我可不想受到伤害,你不必担心……”
我俯下身去把他的腿捆起来。我发现,他正在觊觎着我的胸部。我直起身来,好像他已经碰到了我一样,我尽量克制着自己,没有立刻给他一记耳光。然而糟糕的是,我最终还是打了他一巴掌。他叫唤了一声,我又竖起一根手指,贴在自己嘴上。
现在,我必须耐心等待。先考虑一下,然后只能等着。我瞥了一眼大门上的控制系统,所有的环节都搞清楚了。我悠闲地坐在办公室的角落里,点了一支烟。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家伙,用温柔的目光注视着我。
“哎呀,真了不起!你不知道,我是多么地佩服你,”他结结巴巴地说,“干这种事儿,需要有多大的勇气呀……”
他说错了。其实这跟勇气没有任何关系。我看着贝蒂一天天消沉下去,与之相比,去抢银行,甚至把半个地球炸掉,对我来说,都不过是小菜一碟。确切地说,这还算不上一个银行,这是一家专门负责监控和运输资金的公司,他们每天都从一些百货公司和高速公路收费站,收回部分现金。我曾经跟踪了他们一整天,我意识到如果在半路上下手,那绝对是一个很愚蠢的举动。这些家伙非常警觉,也许你只打了个喷嚏,他们的子弹就能把你打成筛子。这就是我最终选择来这里等候他们的原因,而且在他们的老窝里,还可以享受到一种比较轻松的气氛。
“如果你想来点儿咖啡的话,下面的抽屉里有一个电热杯。”我的崇拜者提议道。
他用贪婪的目光盯着我。我做出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去给自己冲了一杯咖啡。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我只想知道该如何称呼你,我发誓决不会告诉任何人……”
他让我感到厌烦,不过他的表现一直都很规矩。以后,他可以夸我是一个如何有魅力的女人,我希望他这么做,这可以帮我把留在这儿的痕迹毁掉。我用了对付他的最好办法,摸弄一下自己的胸部,然后等着看他的脸色骤变。
“上帝啊,我们能打开窗户透透气吗?”他问。
我不时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向窗外张望一下。街上非常平静,我没想到事情竟然进行得如此顺利,我甚至能听见小鸟在树上歌唱。电话铃一次都没有响过,也没有人从楼下大门外按门铃。这简直就像是一个玩笑。我打了一两个呵欠,天气很闷热。那小子看见我用舌头舔了一下自己的嘴唇,从那一刻起,他就变得神魂颠倒了。
“把我松开吧,”他说,“我会对你有所帮助的,我可以把这些卑鄙的家伙稳住。无论如何,我都不想再干下去了,我跟你一起逃走,我们可以去任何地方抢劫……为什么你不肯跟我说句话呢?你怎么就不能相信我呢……”
为了让他把嘴闭上,我把手伸进他的头发里。他的头发上抹了很多发蜡,幸好我还戴着手套。他轻轻地呻吟了一声,冲着我伸出了脖子。
“噢,请你注意,”他带着哭腔说,“千万要提防三个人中间最胖的那个家伙,一定要当心,他会毫不犹豫地向你开枪;这种事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了,他曾经打伤路上的行人,对啦,这个坏蛋的名字叫亨利。小姐,最好让我来收拾他,我决不会让他动你一根儿汗毛……”
虽然我感到有些不安,但是头脑依然很清醒。一段时间以来,我已经不会为什么事所触动了。除了贝蒂之外,其他的任何东西我都不会在意。我很高兴能去做一些具体的事情,这样可以让我的精神放松一下。更何况就算是真的出点儿乱子,他们也不会为一桩普通的抢劫案而兴师动众。最后,为了让自己的心情放松一些,我在他的身后坐下来,手里把玩着他的手枪。这玩意儿,确实是一个真家伙,一摸就知道是真的。我摆弄起来,想象着它正朝我的嘴里射出一粒子弹,想到这儿,我忍不住笑了,我无法这么做。就像我无法说出活着有什么意义,我触摸到才有感觉吧。小伙子把脑袋扭来扭去,他想尽可能看到我。
“为什么你要待在我身后呢?”他哭着说,“我到底干什么啦?能不能让我看见你……”
洗手间在楼梯底下。我下去撒了泡尿,顺便把假发摘下来,用它扇了扇风。我没有制订十分周密的计划,也没有带来一颗定时炸弹,或是催泪弹之类的东西。就像人们常说的那样,我不过是跟着感觉走,见机行事罢了。其实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像这样需要我操心的地方太多了,我没有精力去筹划细节。我明白,当我们准备去抢一家银行的时候,那么钱就是一切问题的根源。但是,我是不是正处于这种情况下呢?对我来说,一座金山是否能让生活发生一些变化呢?就目前而言,我什么都要尝试一下。即使到头来一无所获,我也无怨无悔。似乎跟她在一起生活,就是去做我所能做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