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今天怕也会带着孩子来哟。”-
原死以前三四年间,离家出走,和别的女人一起过日子。在医院里一死,遗骨当然由鹤子领回家了。御木作为朋友也介入了那事,对遗骨回妻子家没有一个人提出异议。连那个叫广子的女人也没提出一句抗议。
鹤子允许广子和她的儿子广仁一起跟着来家里。
“御木先生,能不能帮忙对他们说一下,告别仪式上请他们别挤在家属的行列里。”御木让鹤子硬塞了个没劲的差使。
那时,广子的孩子还只有四五岁,-原从广子名字上取下一个字,取名为“广仁”,御木想起来,他是摸着广仁的头,向广子传达鹤子意思的。
遗骨运到家布置好,相约而来的人们开始烧香,最后,广子牵着孩子的手走到前面,人们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这安静不用说是同情广子和她孩子的反映。正想看看广子究竟怎么样了,广子已经不见了,守夜的时候也没再见到她。
其后,广子为安身之计什么的,来找过御木几次。后来便几年没有见面。
御木想:鹤子说把父亲的事全告诉女儿了,大概就是指广子的事。可是,父亲死的时候,三枝子已经十四五岁了,父亲三四年不在家,她不该不知道叫广子的女人和那个叫做广人的孩子呀。
听鹤子说,-原的忌日里,广子也许会带着孩子来,御木有些意外。
什么时候鹤子和广子即使和解不了,也能缓和敌意吗?
随着-原之死,最初引起争并对象的肉体消失了,三枝子和广仁又是失去父亲的姐弟,那么,鹤子和广子也许也不是没有考虑最亲近关系的可能吧。近二十年的结婚生活,已经和自家的父母兄弟关系疏远了,说不定不会成为憎恨亡夫情人的鹤子吧。
可就御木的感觉,-原一死,两个女人和解之路真像是断绝了。内心不是还充满了敌意吗?鹤子一向不是那种愿意宽容丈夫婚外恋的性格。
“假如那人真的来了,御木先生还是留在这里的好吧。”鹤子漫不经心地说。也不像请求御木在场的样子。
御木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说实话心里是想看看广子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可又不愿像“中人”那样看着两个女人在-原的照片前会面。如果鹤子或广子,不管哪一个需要御木在场的话,那他还可以起些作用,可看来两人之间麻烦的交涉好像已经不存在了-
原死后,鹤子和广子分遗产时,御木在场。也并没有到遗产分割那个份上,不用说正妻方是有利的。广子只是拿了留在广子家里的东西,那还是以鹤子给与的名义接受的。广子的房子虽说也算在东京,可却是那种听了谁都不信的,用过去的话说是边鄙郊外的、一间租来的小屋子。这间屋子里,只有-原六十万的存款和一些随身的东西。“肯定有别的以广子或广仁名义的存款给藏起来了。”鹤子强硬主张,“那种样子的女人,不可能不考虑将来的。所以才让-原没日没夜地干活,-原不就是给她杀掉的吗?”
可广子不像那种贪得无厌的人,而且,她也不会料到-原会死得那么快,她没有瞒着-原的存款,看来这话是真的。只有为准备广仁上学的钱,以广仁的名义每月往邮局里存一点。广子家里,只有-原的一本词典、一双袜子、一些原稿纸,是御木决定让不要把这些东西还给本家的。
“肮脏的东西,我也不想她还回来。”鹤子说-
原家在东京有房产,战争时被烧了,只留下地皮;在乡下,有山林,家境很殷实-原每个月给鹤子送去足够有余的生活费。
另外,-原遗作的稿酬都归鹤子领取-原晚年以他和广子恋爱为题材的长篇小说,作为他的代表作,在他死后,有三四家书店出书,现在又再版了。普及版上的“解说”也是御木加上去的。那时御木很想写写关于小说原型广子的事,但顾及到遗孀鹤子的面子也就省略了。
广子的事,-原自己详细地写在小说里了。去世以前三四年要去见-原,人人都在广子家里进进出出,根本没有什么秘密可言。但御木生怕遗孀受伤害,还是没有触及小说原型的问题。其他人就是写,也有碍于御木——他是-原的好友,又和广子很熟——写起来反而缩手缩脚的。御木只要想到写广子,说广子的时候,眼前肯定会浮出鹤子的影子来。
那本小说肯定没错是-原写的,可没有广子这个女人,这小说是写不成的。著作权归了鹤子,原型广子什么也没留下。广子在-原死后,通过以自己为原型的小说版税,让鹤子和三枝子得了不少实惠。恐怕广子、鹤子谁都不会意识到这个问题上去吧。“没有必要去注意,”御木想,“原型是无偿的奉献嘛。”
广子是那本小说的原型,这几乎人人知道。广子以前的事,也被毫不隐晦地写进了小说,也许-原死后,因这部小说她会有生活不便的时候吧。
小说里写道:-原第一次看到广子时,她还在大宾馆账台上工作呢,这以前,广子有两个幼小的孩子,和丈夫离了婚,把孩子丢在丈夫家里。书上写着,她因忍受不了丈夫病态的妒忌,和丈夫分手的。这恐怕是事实吧。广子是个美丽的女人。她现在还记着-原,逢忌日还前来吊唁,可见还是独身一人吧。
即使这样,广子为什么要来这个家呢?这房子里,有-原的供桌,今天茶室里挂着-原的照片,尽管鹤子、三枝子肯定都在,可死去的-原还在不在呢?御木为广子想着,产生了这样的疑问。死者不会在坟墓,也不会在供桌里吧。他只能在想念他的人们心里呀。就是不来鹤子的家,只要-原还在广子的心里,广子不就够了吗?御木想:广子打算来见见-原,恐怕知道来了后会尴尬的;她还是要来鹤子家,不过是徒有感伤而已吧。广子难道在自己的地方纪念纪念-原不好吗?来到这个家里,鹤子想起的-原和广子想起的-原说一样吧,一样;说不一样吧,不一样,真是奇怪啊。也就是-原不在了,而不仅仅只是鹤子和广子,三枝子和广仁都在的缘故。
对三枝子和广仁来说,没有-原他们就不会来到这个世上,而对鹤子和广子来说,遇见了-原就改变了她们的一生-原一死,她们的生活又改变了,这样的四个人,今天要聚会在这间茶室里。御木想不通这是怎么一回事。这种追慕的习惯不是感伤,或许是健康的吧-
原照片前,鹤子坐在牢固不动的妻子位子上,御木觉得她有一种威严感。
“忌日她经常来吗?”御木又问起广子的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