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那人从草棚里出来,走了。
一个念头冒出桑治平的脑海:死者莫不与藩台衙门有关?隔一会又想:说不定这个仆人路过此地,顺便看看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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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清查库款(16)
第二天,桑治平等人又都早早地来到小酒店,暗中观察街对面的情况。辰初时分,忽然急急忙忙地走来一个年轻女子。那女子分开众人,一见死者,便大声哭喊起来。哭了几声后,她离开草棚,从附近纸马店里买来一些纸钱和蜡烛线香,在死者的身旁点起香烛,将纸钱一张张地焚化着,阴着脸,既不哭,也不说话。那女子一气烧了两大沓纸后,还在烧。杨锐说:“这个女子与死者关系不一般,可以从她身上找到线索。”
桑治平说:“你们坐在这里继续盯着,我过去看看。”
桑治平过街来到草棚里,对那女子说:“我是巡抚衙门里当差的,你跟我到衙门门房里来一下。”
那女子也不说话,跟着桑治平走。
来到衙门门房里,桑治平对年轻女子说:“死的人是谁?你是他的什么人?你要对我说实话!”
那女子沉默半天后才开口:“老爷,那人我虽然认得,但这半年来我和他没有交往了。我只知道他叫华山虎,干什么谋生,哪里人,家里情况如何,我一概不知。”
桑治平仔细看了女子一眼。这女子二十多岁年纪,长得颇有几分姿色。心里想:大概是死者姘头,这是一条线索,可以追下去。
“那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女人低着头,沉默片刻后说:“我是暗香楼的妓女,他是到暗香楼来时认识的。”
噢!原来是妓女吊嫖客,这倒少见。通常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眼前这个婊子,看来还是有情的。桑治平下意识地又看了她一眼。
“他既是个嫖客,你为何要来给他烧香焚纸?”
“他虽是个嫖客,我敬佩他武功好有本事,又大方讲义气。有次我跟他说我母亲生病,家里穷无钱医治。他一听说,立刻就把身上的二十两银子全给了我。我感激他,所以昨天听一个姐妹说,巡抚衙门口死的人像是华山虎,我今早就来了。”
桑治平是一个立身严谨的人。他瞧不起妓女,也瞧不起嫖客,尽管浪迹江湖多年,却从不眠花宿柳,保持着清白之身,听了这番话后,多少改变些对妓女嫖客的歧视态度。
“你对华山虎的情况,真的一无所知?”
“是的,老爷。我和华山虎半年前只有过四五次接触。他都是傍晚来,天一亮就走了。他不喜多说话,我也不好多问他。”
“那你怎么知道他武功好?”桑治平追问。
“一天夜里,有几个无赖在暗香楼闹事,他出去了,只三拳两脚就把那群无赖给撵走了。第二天院主说,那汉子好武艺,他若是肯替我们暗香楼当保镖就好了。”
桑治平见这妓女说话还实在,便松下脸来,换了一种口气说:“华山虎与你有旧情,现在他突然不明不白地死了,你心里也难过。我们为他陈尸巡抚衙门外,也是想招来他的亲人和朋友,以便将尸体领走。你能不能回忆下,华山虎说起过他在太原府有些什么交往吗?”
妓女又低下头来,抿着嘴回忆,好半天才说:“他很少说话,所以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朋友在太原府。只有一次夜深了,他敲开暗香楼。我对他说,哪有半夜来妓院的,假若今夜我床上睡了一个客人,那你不白来了?他说,在藩台衙门喝酒喝晚了,想看看你,你若有客人,我走就是了。我听了这话,心里暖和。不瞒老爷说,那时心里想,若华山虎不嫌我,我真的有心跟着他。可惜,从那以后,他就再没来暗香楼了。”
“在藩台衙门喝酒”,这句话引起了桑治平的注意,联系到大根所看到的葆庚家的仆人,桑治平的脑子里有了一个猜测。
他严厉地盯着妓女:“你讲的都是实话?”
那妓女忙磕头:“老爷,您是官府里的人,我怎么敢在您的面前说谎话。不信的话,您可以到暗香楼去问。”
“好吧,你去吧!”
妓女刚走,大根便进来说:“桑先生,我刚才又看到葆大人家那个仆人了。”
“又是昨天那个人?”
“正是昨天那个人。他在草棚内外看了一下,没有呆多久就走了。”
看来,葆庚在关心着这个华山虎!刚才脑子里的猜想得到初步的证实。
桑治平决定再将华山虎的尸体摆一天。第三天,看的人明显减少了,很多人都是向草棚瞟一眼后,便匆匆离开不再停留。桑治平、大根仍在对面小酒家注视着,没有看出别的什么异常的情况。将近傍晚,他们第三次看到葆庚家的仆人和别的过路人一样,从草棚旁匆匆走过。晚饭时,杨锐从暗香楼回来告诉桑治平,鸨母所说与妓女说的没有多大的出入。桑治平于是吩咐将华山虎装入棺材埋掉。
夜里,他来到张之洞的卧房里,禀报三天的观察和调查,并说出自己的推测:被妓女称为华山虎的死者,很可能是一个流落江湖的武林中人,被葆庚用重金收买来巡抚衙门行刺。葆庚应深知华山虎有武功又有江湖人的侠义,才敢于用他。行刺前,双方必定立下了重誓:不成功则自杀,以此换取葆庚对其家人的酬金,其家人也保证永不公开此事。
精通典章满腹诗书而对江湖黑幕一无所知的清流巡抚,听完桑治平这番分析后惊住了,心里想:葆庚身为朝廷方伯大员,怎么可以与江湖浪人勾结起来,做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真是匪夷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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