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若徵恍惚地转过身去,看向梳妆镜中倒映出来的颜容,镜子里的人穿着一身华贵的广绣长袍,刺绣精美,腰带、玉簪、墨冠无一不是精美绝伦,光彩照人。
瘦削的下颔,颀长白皙的脖颈,秀丽无双的脸庞,他怔怔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修长的眉淡而雅,美目流转间似惊鸿掠水,浅色的瞳孔中扬起一圈圈波纹。
姣好的眉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孙若徵努力在脑海中回想自己小时候的模样。
他这样……
算是长残了吗?
落英眼见自家公子对着镜子出神,自己小心翼翼把手中的画卷折好,虽然公子把这东西扔在地上,但这可是太子殿下的墨宝。事后一定跟那堆宝贝书信一般,视若珍宝地收藏在柜子里。
他不敢让手中的画有一丝一毫褶皱,便打算将整幅画全部摊开,再重新卷起来,“咦,公子,最下面还有一句话……”
“什么?”孙若徵回过神来,画上还有字?他方才一时激动之下,并没有看完全。
“你把画拿给我看看。”
落英淡笑着把画递给孙若徵,眼睛里带着些许促狭,孙若徵瞪了他一眼。
接过他手中的画,心急火燎地打开,凝神屏气,定睛一看——
“徵儿,你酿的桃花酒真好喝。”
这是什么莫名其妙的话?
桃花酒?
那不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孙若徵曾经满怀期待地让人给段绍戎送了一坛亲手酿的桃花酒,幻想着对方会喜欢,然而他却从来没在回信上看见过对方提到这坛酒。
期待落了空,孙若徵渐渐忘却,临到这时,对方却又突然提起这茬。
孙若徵轻轻地笑了一下,随即脸上的笑容又立马消失了。
他幽幽地叹了口气,把手中的画小心折起,宝贝似地抱在怀里。
自古多情总被无情恼。
谁让他就喜欢上了这么一个无情薄幸郎。
太子大婚当日,整个京城仿佛被注入了一壶滚烫的开水,红妆连绵至天际,何止十里,满城皆红,绿柳挂上了红绸带,石桥下的莲花,莲瓣雪白通透,花尖却好似缀了颗红豆一般。
孙夫人拉着孙若徵的手走出孙府大门,孙夫人年岁渐长,眉宇间越发福润细泽,她拍了拍自己小儿子的手,眼睛底下尽是满意。
当初这婚事便是她一手促成,如今到了功德圆满的日子,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孙智心亦是喜笑颜开,他捋了捋自己的胡须,现在的他老早就被封了侯,家世荣耀显赫,今天,自家的孩子也将成为太子妃,将来的皇后。
从一个咸鱼太守混到今天,他整个人头上,仿佛就顶着光辉灼目的四个大字——“羡煞旁人”。
百官来贺,都给他老老实实当旁人吧。
时辰到了,亲哥哥背着孙若徵上了二十四人抬的七宝龙华轿,前面八个容貌清秀的侍女拿着鸾凤宝扇走在前列,孙若徵坐在轿中,耳边是吹吹打打的嬉闹声,他的心也跟着这热闹的声响跳个不停。
孙府渐行渐远。
从家里到皇宫,这条路他已经走过无数回,只是这一去,他的身份从此也变了。
他终于嫁给了他想要的那个人。
段绍戎身上只有淡淡的酒气,在婚宴上,他只喝了几杯酒,还都是敬自家父皇的,别人的酒,他才不喝。往日嗜酒如命的他难得改了性子。
太子殿下机智的很,心中小算盘打得啪啪响。
洞房花烛夜这么重要的时辰,自然是要保持清醒,不能唐突佳人。
段绍戎勾起嘴角,脚下宛如生风,身后的宫侍加快了脚步,几乎是小跑着,才能跟紧太子殿下的脚步。
入了寝宫,直到看见大红喜床上坐着的那个人,段绍戎才感觉到心定下来。
饮下合卺酒,接过玉如意,段绍戎挥退殿中所有婆子宫女,用手中的玉如意,挑开了红盖头。
殿中两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一个低眉,一个抬眸,四目相对。
眼前人的样子,和记忆中嬉笑怒骂的身影,跨过十几年岁月长河,渐渐融合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