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一路舟车劳顿,熊大人贵体可还康健?”
一边问话,黄老爷大袖一边甩动,熊七手里顷刻间多出一小锭水丝细银出来。
熊七欢喜得眼都眯了起来,软帽上的绒球一抖一抖:“回黄老爷,我家大人气色不错,方才还多用了一小碗饭。”
“哦,气色不错。”黄志诚一边走,一边想到:“别给老子整个日夜不思,茶饭不属就好。”
熊文灿贵为一省巡抚,上任时身边的各路亲随师爷幕僚家丁轿夫护卫不下百人,所以在驿馆号下三间院子。黄老爷这时被引到一处偏厅小坐,稍后一盏好茶便被熊七端上来。
等到茶水从滚烫放到温热,一身松纹道袍的熊文灿熊大抚军,才从后堂绕将出来。
熊文灿是四川人,身形削瘦,面貌清矍,现年53岁,正是官吏的黄金岁月。
黄平见老大现身,急忙起身上前拜见。
在这里黄平是不用跪拜的:公堂上且不论,私人场合,举人这个级别相当于副处,而熊文灿的职官再大,级别也不过是正处进士,除了一甲那三名副厅之外,其他人在体制内级别就差半级,没有跪拜的道理。
这就是乡试正途出来的举人已经是统治阶级的一员。各种古代志怪里,从来都是秀才被人骗,被人宰,被狐狸精睡,可曾见到过举人老爷被宵小如何如何?
熊文灿身材瘦但是肺活量不一张口声如雷鸣:“志诚无需多礼,我与尔师多年莫逆,且坐下说话。”
这一刻,穿越众之前大费周章的“李逵行动”,红利开始显现。
从熊文灿的称呼上就能听出来,他是看过黄平之前投来的名帖和荐书的。
在黄平得知自己要入幕熊文灿的第二天,一个信使就带着黄老爷的急信直奔南京黄平的座师陈盟,正是现任的南京国子监司业。在主持完丁卯科乡试后,由于朝中党争日益严酷,陈盟前脚回京,后脚就被人从翰林院一脚踢到南京国子监。
这位陈司业和熊文灿在朝时同为四川籍高官,自然是有私交的。所以当座师见到信使,看完自己座下最孝顺的弟子的求援信后,当即写了一封针对熊文灿的言辞恳切的荐书,交由信使带回。
这就是为什么熊大人今天一见面,就直呼黄平表字的原因:老朋友的荐书内容,不是普通的“八行”,而是全方位对黄平的认可。
分宾主坐定后,熊文灿知道这位是来应幕的,略略客套两句后,便开始考校起黄志诚来。不想这一考校,却令熊某人大吃一惊:来人言辞便给,见解独到,对闽海局势洞若观火。
只用了盏茶功夫,黄志诚这种说话直率,不云山雾罩,并且夹杂着一些具体数字的分析局面的方式,就令熊文灿不由得对他刮目相看起来,一句话:言之有物。
这可就很难得了。熊文灿半生宦海伏波,各路先生幕僚清客谋主不知见过多少,这等人有多少用处他心里清楚:平日里满口微言大义,遇事一筹莫展,只把那书中的死道理抬出来生搬硬套。奈何此辈身后多有师友出面荐保,所以很多时候老熊也是捏着鼻子权做收留。
讲真,就凭黄志诚座师那一封荐书,熊文灿今天原本也是打定主意要留下黄志诚的只要他表现不是太烂就行。结果老熊万万没想到,此子居然当场给了他一份惊喜!
“志诚现下是在杭州寓居吧,怎生对闽海局面如此熟悉?”熊文灿此时双目炯炯,盯着黄志诚问道。
“不瞒抚军,自三月上看到邸报,得知大人不日将南下抚闽,学生便动了心思。”黄志诚这时满脸诚恳:“这些时日学生除却翻查些故纸邸报外,还走访了几个海商,打听到一些个闽粤洋面的消息,故今日才敢来大人面前稍稍卖弄。”
“志诚有心了。”熊文灿听到这里微微点头,心中愈发满意:这年头能脚踏实地收集消息的人,哪怕是道听途说,委实已经不多。
熊文灿不在乎方才黄志诚所谓的局势分析到底准不准确,有没有用,这年头消息不畅,等将来到了福州,自然有准确情报可供分析。
他在乎的,只是此子的才华,换句话说,就是黄志诚具有一种结合手中情报来分析当前局面的能力,这种本该是幕僚必备,然而现实中却百中无一的本事,才是熊文灿最看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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