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是深秋,回舒县的路上下起了倾盆大雨,周瑜刚走出三天就后悔了,道路泥泞不堪且天转寒凉,车轮陷入泥泞中,一众人还得推着车走。周瑜心道早知就不该拒绝孙策派兵护送自己的要求,然而奈何孙策擅离职守,回去还得领孙坚一顿军棍。自己从认识孙策那天起,简直就给他添了无数的麻烦,能少点事便少点事吧。
周瑜身材高大,力气也大,跟着一众行商,顶着暴雨在路上推车,淋了个透湿。路上猛吃驱寒姜汤,唯恐还未回到家便生病。
这一路走了足足半个月,天气时好时坏,原先约定了将车队带回舒县,便得火速赶往寿春,于袁术处等待孙策前来会合。然而万一到家染了风寒,说不好又得在家里将养数月……周瑜想起来就头大。
幸亏一路上虽然困难重重,险阻无数,却终究平安顺利到家,抵达舒县时,整个乡镇都轰动了。
周瑜疲惫不堪地回到家,母亲正等着。
“回来了?”周母道。
“回来了。”周瑜说,“车都带回来了,人也一个没少。”
外头不断有人上门道谢,周母显是担忧心切,此刻儿子一回家,便放下心头大石,回屋换了庄重长袍,走出院外。
“周老夫人!”
“周少爷。”
“周家大恩大德……”
周母却是示意众人先别开口,接着朝向乡民们便拜了下去。
这一下整个院子轰动,周瑜忙扶着自己的老母亲,跟随她三拜乡亲。
“我儿在舒县从小到大,”周母认真道,“得本地父老乡亲照顾,丝铺更因各位,方能有今日规模,此刻能为之出力,本是分内的事,如何担得一个谢字?”
“亡夫辞世后,仰仗各位乡邻,如今该是我替亡夫与不懂事的孩儿,感激各位平素照顾的恩情才是。”周母笑道,“乡亲们请回,什么救命之恩,就不要再提了。平日间有何事,还请各位前来吩咐。”
众人再三辞谢,这才留下礼物,退了出去。
当夜周母在灯下细细看周瑜的脸,又不住摸他的头,叹道:“孙家的信差来过一趟,先朝我报了信,这几日里娘才睡得着些。”
周瑜朝母亲将此次去洛阳的事说了,周母便又想起来,解释道:“乔家也来了人,问你近况如何,从洛阳回来了没有,看来乔太守也一直担心得很。”
周瑜点头,母子一时无话,半晌后周母起身,看着廊下雨点,说:“这次咱们承孙家的恩情,实在是无以为报。伯符向来是个好孩子,从小时来咱们家,你爹便极喜欢他的,孙将军一直也对咱们照拂有加……”
“……伯符不会说什么恩情一类的话。”周瑜喝了口热茶,说,“娘,我答应了他,也该朝寿春去了。”
“正应这么说。”周母答道,“这两年里,娘一直担心你,听到这话时,娘总算松了口气。不怕你在外无人照顾,就怕你顾念家宅,虚度光阴,一世碌碌无为,了却此生。”
“娘。”周瑜的双眼登时就红了。
周母微笑着坐下,说:“你爹生前与孙将军是故交好友,如今他的儿子长大了,我的儿子也长大了,我儿纵不比孙将军他儿出息嘛,还是懂得该去做什么,胸中有志的。这几年里娘见你一直在家中,虽说打理生意、照顾家事始终得有人手,但娘知道,那些都不是你真心想做的,是不是?”
“可是我放心不下您。”周瑜说,“眼下还不知道长沙太守会不会久留寿春。”
周母说:“你尽管去,到天涯海角,若放心不下娘,到时娘把铺子卖了,铺盖一卷,跟着你去就是。你爹是个好男儿,我儿定也能闯出一番事业来。没听人说吗?这世上,但凡是个男人,总有两人一门心思地认定他是个不得了的人,一就是他娘,二是他媳妇儿。”
周瑜被逗得笑了起来,说:“成,我明日就动身,在家的时候……”
“不必担忧。”周母说,“你在外头只要好好做人,认真做事,娘在家里,听了也高兴,时时盼着和你相见,来日娘到了寿春,也好听人夸你,是不是这个道理?”
周瑜眼眶发红,点了点头,望向母亲。
周母摸了摸周瑜的头,抱了抱他。
周瑜本想翌日便启程前往寿春,然而一路上风寒入体,全凭意志撑着,药物压着,回到家后松懈了一口气,当夜便发起烧来,竟是病得甚重。
周母翌日叫其不醒,摸了额头滚烫,方知非同小可,忙延请名医诊治。府上忙乱数日,鲁肃听得周瑜回家,特地亲自来看过,又上孤山去请哑僧,抓药的抓药,针灸的针灸,使尽浑身解数,方缓了周瑜病况。
而周瑜病得人事不省,还想着和孙策约了一月后见面的事,生怕耽误了日程,几次要起来出门,最后被鲁肃给揍了一拳,终于踏实了。
“你到底是有喜欢孙伯符?”鲁肃坐在周瑜床边,切着一段人参道。
周瑜有气无力地白了他一眼,喉咙火辣辣地痛,鼻子还堵着,没力气跟他嘲来嘲去的。
“孙家许你什么官职?”鲁肃又问。
周瑜没答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