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留下的那封信里没有提到她父母住宅的那场火灾。”帕蒂森警官说,“但报告说,火是从保险丝盒里开始烧起来的。”他是个身材矮胖的男人,穿着一件老旧的制服,但眼里是职业警官才有的悲观厌世。他是可靠的。人们信任他。他很冷静。
“她在你家放的那把火,马丁医生,”他继续道,“也同样是从厨房保险丝盒里开始烧起来的。所以,也许这里体现了某种犯罪的迹象。”
“他们知道她用的是什么吗?”大卫问。他很苍白,看起来很憔悴,是处于震惊中的人常有的表现。但他在精神上也放松了很多。他当然很放松。叮咚,女巫已死[1]。
“松脂和被浸湿的茶巾。”
大卫点点头:“那就说得通了,她正在布置。”
“我们找到了一封她写的信——差不多算是她的坦白书——就在你桌子上。信里她承认了一切你对珀斯的威格纳尔督察所说的事情。她把罗伯特·霍伊尔的尸体放在了她家庄园的井里,而且她当时戴着你的手表。我们已经得到了苏格兰方面的确认,尸体已被找到。显然它已经高度腐烂,但我们想,齿科记录可以确认尸体身份。另外,考虑到你妻子的死亡方式——过量服用海洛因——跟她给出的霍伊尔先生的死因一样,似乎她是在试图弥补些什么。也许她良心发现,想要澄清这两桩罪过:她父母和霍伊尔先生的死。”
“但她是从哪儿弄到这些海洛因的呢?”大卫问,“虽然她是个多面派的人,但她还真的不吸毒。”
“安东尼。”我说,仿佛是刚刚突然想到这个念头似的。我的喉咙仍然被烟熏得生疼,声音听起来很沙哑。“安东尼·霍金斯。有几次我见过他在她附近徘徊。也许是她让他弄的海洛因?”
“霍金斯?”督察员记下了他的名字。
“是我的一个病人。”大卫说,“应该说,是我之前的一个病人。吸毒又有依赖症。某天突然出现在我家。”我看到他终于明白了过来,“是阿黛尔开的门,也许他的依赖转移到了她身上。阿黛尔——曾经——非常美丽。”
“我们会找他谈的。至于你妻子的信,那是她的笔记,上面也只有她的指纹。毫无疑问是她写的。”他抬头看,“这对你是个非常好的消息,你很幸运,它并没有被火烧掉。”
“这是典型的阿黛尔的行为。”大卫说,脸上露出一个苦笑,“即便在她的最后时刻,她也不会完全放我自由。”
我几乎没有在听,我满脑子都是大卫握着我的手,紧紧地抓着它。我有太长时间没体会过这样的感受了。尽管我们白天接受了三名警官炼狱般的审问,昨晚仍然欢爱了一场,我们大笑着,微笑着,紧紧拥抱着彼此。那感觉就仿佛是场梦。
“大卫还会坐牢吗?”我担忧地问。
“调查没结束前我没法断论。如果有正式的控告,你们的律师会接到通知的。但我们会酌情减轻处罚。霍伊尔先生死的时候她很脆弱,大卫是在试图保护她。可即便霍伊尔是死于意外,但阿黛尔藏了尸体,大卫在那之后帮她隐瞒,这仍然是事实。”
“我知道,”大卫说,“在这点上我不做任何争辩。”
“我想,近期内你也不会从事心理咨询的工作了吧?”帕蒂森看起来很同情。他在部队的这些年里肯定目睹了无数罪犯,而大卫一定是最不像罪犯的那一个。
“不,”大卫说,“我想不会。这是我料想到的另一个结果,其实我并不太在意。也许我需要彻底改变一下。”然后他看着我微笑起来,我也回了他一个微笑,笑得太用力,感觉脸都快爆裂了。我们无须在警官面前隐藏我们的感情。外遇、爱情,一切都写在信里。
我当然知道的。信是我写的。
离开警局的时候,我从脸上拨开那不太熟悉的金发。路易丝的身体——我的身体——仍令我觉得陌生。身上突然多出的体重减缓了我的速度,但我享受着自己更有曲线的身材,如果大卫喜欢的话,那我就不减肥了。不过,她需要戴眼镜看远处,我想她还没意识到这一点。
噢路易丝,她真是完美。她表现得太棒了。我也得夸夸我自己。我的计划执行得很完美。我曾尝试去那可怕的地下通道买海洛因,却被打青了眼睛,还差点丢了包。但后来安东尼出现了,他非常高兴能为我做些事情,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毒品、针管,一切我需要的东西,他都有。
我用海洛因做了练习,好知道能给自己注射多少剂量——从我脚趾头上注射进去,看不出任何痕迹——而不会立刻变得神志不清。路易丝出现的那天我正在练习,然后我把我当时的状态归咎于那些药片。我得到了意外的收获。
我准备好了要放火,但并没有点火。等时间足够晚了,我给她发了短信,唠唠叨叨一大段,暗示她我要自杀。我看着她。我看着她试图来看我,又放弃了。就在出租车在我家门外停下之前,我点燃了火,跑上楼梯。第一声门铃响起时,我给自己注射了足够多的海洛因,然后把剩余的毒品藏在床底,我已经事先在那儿放了一副大卫的外科手套。我穿过了第二扇门,看到她在外面。现在是最棘手的地方。找准时机在她的身体空出来后进入她。我等待着第一波颤动,那表明出了状况。我身后的空气震动了一下,我知道她进入了我的身体。如果她要撤回自己的身体,那我肯定是要被踢出去的。
但命运眷顾勇者,她的皮肤变成了我的。我抓过藏在门楣顶部的钥匙,穿过浓烟跑上楼去。
她略带呻吟地躺在床上,眼神呆滞。意料之外的海洛因会带给女孩这种反应。她看到我时稍稍集中了注意力。路易丝在那里,在我的眼睛背后,看着她身体里的我。当时她很害怕,尽管她还处于海洛因带来的快感里。我想,她是在试图叫我的名字。总之,她想说些什么。我没有停下道别,我们没有时间道别。我戴上手套,重新取回注射器,把海洛因从她的(我的)脚趾间注射进去。晚安,小甜心,胜负已定。
我把注射器扔在地板上,手套塞进口袋里,稍后丢掉。然后我把她拖了起来,幸亏我是如此瘦弱,幸亏她至少还会去几次健身房。我半拖着她下了楼,走到外面的夜色里。黑暗中传来警笛的呼啸声,隔壁一位瘦小的老太太穿着晨衣站在街上,抓着她那条爱嚷嚷的狗。
就是这样。消防车出现的时候,我跟他们说了短信的事情,说了我是如何从花盆里挖出备用钥匙,试图进屋救她的了。但救出来时她已经死了。她可能死在了下楼的半途中。
再见,阿黛尔。你好,路易丝。
如果你爱一个人,那就放他自由?真是胡扯。
[1]《叮咚,坏女巫已死》(DingDong,theWickedWitchisDead)是电影《绿野仙踪》中的插曲。在这里,主角化用了这句话。——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