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冲他说:你为啥不打仗?拿个笔能打死敌人?
他笑一笑说:这是上级的命令,况且,什么工作都得有人干才行。
她说:那就让别人去采访,你去参加战斗。
他说:这是上级的命令。
既然是上级的命令,她就不好多说什么了。但马上又联想到了自己,自己有邱柳北拖累着,快三年了,除了给伤员换换药之外,她没有干过更多的工作。一想起这些,她脸上就发热,总有一种吃闲饭的感觉。现在自己家里又多了一个吃闲饭的,她一直认为不打仗就是吃闲饭,她心里愈加不安了。
那天,她突然做出一个决定,把邱柳北送回老家靠山屯去。在这之前,她曾动过这样的念头,他们这支部队这样的例子也不新鲜了,长征时候有,延安的时候也有,就是到了解放战争也有。刚开始,她没下定决心,那是因为邱柳北还小,她舍不得,况且在医院工作,她一边带孩子一边工作,还能忙得过来。她现在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她要离开医院,去部队参加战斗。但她这话对谁也没说。
俩人商定把孩子送回老家靠山屯,说做就做,就请了假,一起回了靠山屯。她相信,好心的屯人是会接受邱柳北的,自从逃离靠山屯,她还没有回去过。
当柳秋莎一家三口出现在于三叔家门口时,于三叔惊呆了,他做梦也没有想过,柳秋莎会回来。在他的印象里,芍药早就被日本人打死在老林子里了,就是不被打死也被冻死饿死了。对于当年“抗联”来说,发生这种事一点儿都不新鲜。
于三叔前后左右地把柳秋莎看了个遍。
柳秋莎就说:三叔,我是芍药哇。
真的是芍药!于三叔惊呼一声,便奔了过来。
一家人围着柳秋莎问长问短,柳秋莎便一一答了。当于三叔得知芍药要把邱柳北放在自己家里寄养时,他一拍腿说:芍药哇,你就啥也别说了,你们为革命连脑袋都不要了,这点事算个啥!
柳秋莎还想说句客气的话,见于三叔这么说,便把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她知道乡亲们的心肠是火热的,实在的。
当下,于三叔叫过自己的三个孩子,老大是个男孩,十五六了,老二是女孩,十二三岁的样子,老三是个男孩,拖着鼻涕,七八岁的样子。于三叔就说:芍药哇,别看你三叔孩子多,再多张嘴也不算什么。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你放心,有我孩子吃干的,就不让你的孩子吃稀的。
听了于三叔这一番肺腑之言,柳秋莎就什么话也不说了。来之前,她让邱云飞带上了相机,此时,她抱起孩子,站在于三叔家门口,让邱云飞认认真真地给自己和女儿留了一张影。在以后的岁月中,这张照片一直伴随着她。
后来,于三叔又带着柳秋莎和邱云飞来到了柳秋莎父母坟前,当年的父母是于三叔等乡亲帮着掩埋的。此时,父母的坟前被当地政府立了块碑,上面写着:“抗联烈士”几个字,坟头已是荒草凄凄了。
柳秋莎跪下了,邱云飞也跪下了。
柳秋莎说:爹,娘,芍药来看你们来了。
说到这儿便说不下去了,她痛哭流涕,悲痛欲绝。在场的邱云飞与于三叔也不禁泪流满面。
于三叔说:芍药你就好好地哭一回吧,你爹妈遭难时,有日本人要抓你,想大声哭一回都不能。哭吧,哭吧,把爹妈哭醒了,看看闺女芍药这会儿都出息了,他们也就放心了。
柳秋莎在父母坟前,伤心欲绝地痛哭了一回。
从墓地回来,她和于三叔一家人就要告别了。
三婶抱着邱柳北送他们。刚开始孩子不明白这是要干什么,她还和三个孩子玩了一会儿,此时看到妈妈要走了,把自己扔下了,她受不了了,扯开嗓子哭了起来。她一边哭一边喊着:妈妈你带我走,别不要我,我听话……
以前,柳秋莎曾吓唬女儿,不听话就不要她了。此时的邱柳北多么希望母亲能把她带走哇。女儿的哭叫,让她停下了脚步,她泪眼朦胧地回望着女儿,于三叔挥着手说:走吧,别回头,几天就好了。
柳秋莎狠心掉转头,迈着大步向前走去,后面跟着邱云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