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倒生些佩服,想这子轩有股子犟劲,可惜人夏莲的心思不在他的身上,再用多少心思,那也是白费,他就同情了子轩。三逢掏了一根烟与子轩,说,抽,抽,清醒清醒,我咋看你总是糊里糊涂。子轩并不作声,只顾接了烟点着抽,是大口大口往肚里咽着烟,恨不能让自己一时醉了。三逢知他痛苦,就默不作声了,只仰了脖看,他是看人,夏莲离巷里几天,人倒似乎变了许多,想这中间是发生了故事。他又递子轩一根烟,见他正捏了个烟屁股抽,嘴唇被烫,只嘶嘶的吸几下,两指尖颤微微的抖,却仍不肯丢掉香烟。三逢说,来,来,再抽一根。子轩才拿了烟头对着新烟,仍狠狠的吸。台上的夏莲正唱三娘教子,子轩就痴了一般,他说,三逢,你听你听,有点王爱爱的味道么,她是承了王爱爱的唱腔。三逢就呵呵的笑,说,呆子,咋听的如此专注。子轩并不理他。但三逢偏就要理他,是拍了他的肩,说,敬文来了么,你想甚哩。
敬文果然就出现在敬士亭,众人与他点头,他也点着头,并与人握着手,轮到三逢了,他上前一把攥紧了三逢的手,说,好你个煤老板,钱多也能欺客么。三逢慌的手忙脚乱,讲,好我的市长大人哩,你咋说这话,让我心里七上八下的,很不是滋味,你好赖那是政府的官员,代表政府,你咋就这样说哩,你是拿着左右手抽我么,让我头晕眼花,让我无精打彩,一个人无论做出多大的功劳,只要领导说欺客,那再大的功劳也将化作乌有了,我是头脑清醒的很,不会犯傻。敬文呵呵的笑,讲,三逢,你会拍么,咋就连我也不放过。三逢乐,说,哪能放过你,是市长大人哩,不拍你拍谁,就是盯着拍你呢。敬文扭头对子轩讲,这三逢变的厚颜无耻了,再怎样肉麻的话都能说出口。三逢讲,这还叫肉麻,英明、伟大、敬爱没讲出来哩。敬文捣他一拳,说,你这张嘴,那是臭嘴么,没人爱听。三逢就哑口无言了。敬文站在了台下,他仰了头看戏,唱的夏莲就冲他点头。三逢便呀的一声,说,你看这个夏莲,她倒是会看人下菜碟子了,我来这长时间了,也没见她冲我笑笑,敬文一来,她就笑了,是敬文本人有魅力,还是他的官位有魅力,教我心里不平衡哩。子轩讲,你不平衡甚,你可以往出砸钱么,夏莲见了钱,或许对你的态度就变了。三逢不悦,讲,那是她对钱的态度,我是连钱都不如了。子轩讲,甭管她对甚的态度,有态度就是好事,总比见了你待理不理的强。敬文呵呵的乐,仍是仰了头看戏。子轩就说,砸吧,敬文也要看你态度哩。敬文忙转过来,说,我可不看,那是你自己的个人行为。就见台上的夏莲走下来,冲敬文讲,市长,也来唱一段。然后便对众人讲,咱们大家鼓鼓掌,让市长大人给咱们唱上一段,敬文慌的连连摆手。三逢却讲,唱吧,你没当官时,那不天天唱了,不要扭怩。敬文就讲,谁扭怩了,我还真要唱上一嗓子了。敬文就登上了台,他是唱包公的,先就叫开了,王朝、马汉。而边无人应和。敬文就瞪了眼瞅三逢和子轩,两人忙应,在。倒惹的台下人哈哈大笑。敬文便开唱,说我黑,我就黑,赛过那三国时的猛张飞。三逢便讲,你是黑,你果然是很黑。子轩也在一旁添话,说,黑,就是黑,你想增白,美肤吗。敬文就打住不唱了,说,二位,你两做广告了。人便从台上下来,夏莲对他讲,唱么,咋不唱了。敬文一看两人,讲,咋唱,没法唱了,全让他俩搅和了情绪,走,走,走。并冲众人点头告别。他说,三逢,我们还没吃早餐呢,咋,就这样饿着。三逢乐,说,有我在,还能让你们饿着,吃甚吧,只要你们点出来。敬文讲,还点甚了,去巷外吃小吃嘛。三逢说,行。四人便相跟着出来。敬文讲,你们谁想搞旅游开发,我这有个信息。三逢讲,甚信息。敬文却扭了头瞅夏莲。子轩便急了,说,敬文,你也知道,我们单位的情况,工资并不高,还要往县区搬迁,我这大的年龄了,甚成绩没有哩,厂子一过那头,人起用的都是年轻人,我更没希望了,厂里小道消息说,超过三十五,就不让去了,我是面临就要失业哩。敬文嘿嘿一笑说,子轩,你先别担心,政府有个统一安排了。哪会让你失了业。子轩又讲,我单身好说,拖家带口的,小孩上学,还有住宿,一堆事哩。敬文讲,你别急,安心上你的班。他又扭头对夏莲说,有打算吗。夏莲讲,可我没钱呀。敬文讲,这不现成的个大款么,你先问他借上。夏莲便望三逢,三逢就说,行。不过,你得付利息给我。夏莲说,当然,当然。敬文便乐,那好,你就大胆的干吧,有甚事,我们大家会帮助你。夏莲说,谢谢,谢谢。三逢是在一旁乐的,而子轩面带忧色。敬文看在眼里,却不言语,知他们各自的心事,只往巷外走,赶着吃小吃。
二十九
子轩是有一肚皮牢骚的,又无处去说,只憋在心里,他虽心细的人,却心里藏不住个事,有甚了,就想捣瞎出来,但想想,不知和谁讲,人哪个也忙,没空与他谝哩。子轩便只好一心一意憋着,可心中苦焦的很,弄不出个头绪来,想发火,却没处可发,而苦恼是一点一点变浓的,浓到一壶酒样,人这时便神情不安,如坐针毡,想要做出点事来,却又毫无头绪,他不知自己干什么好,巷子很大,竟无处可去,昔日的玩伴发的发升的升,早与自己行同陌路,人是不能拉开档次的,一旦拉的太远,人与人之间就生疏了,再无平等的对话条件。子轩如今便这样,他只是个一线上的工人,平素除了车间,就是车间,跟社会打交道少的很,出去连个人也不识,比夏莲不及,三逢敬文更是差之十万八千里,他是很自卑的,甚至不愿与人多打招呼。单位又是消息四起,一天一个谣言,弄的人心慌慌,子轩是不可避免的受到了这些谣言的冲击,整日忧心重重,恨不能厂子赶快倒掉,给自己一个了结,人生在世,日日被这种情绪罩着,人就毫无情趣可言了,人还不如死去,子轩是独自坐在屋中空想的,但心郁闷的很,想自己是被圈在牢笼里一般,自由不必谈,快乐也不必谈了,人是窝窝囊囊的,连只猴子都不如,子轩不解,人又为何活人呢。人哪如做一只鸟或一条鱼来的幸福,但子轩知这只能是向往,在没有变成鸟或鱼之前,人还得做人,而且要耐心的去做,不容有半点浮躁,若要急了,人是会吃亏的,且吃了亏都没个说理处,那些人是漠然的很了,似乎见惯了天下所有的不幸和悲伤。即便在单位,子轩都可感受到这种无形的势力,他是很想迎合的,但又难以溶了进去,他是一滴油,在一池水里,永远是浮在上面的,根本沉不下去,或者与它混为一体。
夏莲吃了小吃又去亭上,她不忙。敬文和三逢是先走的,人要赶着上班。唯有子轩屁股后跟了她,亦步亦趋,夏莲并不知,一扭头,却瞅见了他,惊讶的问,你跟着我干嘛。子轩讲,你去亭上,我也去了,咋会是跟你,多心的很。夏莲不悦,说,别跟我,你自个儿就没个事干,我最烦你这种人呢。子轩说,夏莲,你咋这样,你是伤我自尊哩。夏莲讲,子轩,你要想人不伤你的自尊,你就要察颜观色呢,我们其实是有了距离的,几年了,大家每个人都发生了故事,你咋便不知呢。子轩一时就沮丧的很,无精打彩的离开了夏莲。
三逢最近上窜下跳的,在巷里显的相当活跃,他是不停去找夏莲的,两人的关系似乎很亲密。子轩看了,心里是有点酸楚,但想人帮夏莲建事业,再强烈的嫉妒,竟也被自己摁了下去,夏莲好便行,三逢愿出钱么,那让他出去,自己想出不是出不起嘛,现在干啥都得钱开道呢,没钱是寸步难行的,人人都有红眼病,时时见钱眼开的,夏莲没钱又怎能做成事,有那心,怕她没那力呢。三逢愿帮那是再好不过,要不,他那钱存着要干甚,迟早是个花么,现在花多好,子轩是有些高兴的。他的高兴要看了别人的脸色,只要夏莲乐了,她才肯乐,他是这样一个人,死板的很。
韦总开车出现在巷里,令巷人诧异万分,特别是三逢,问身边的夏莲,他好象来寻你的。夏莲呵呵的笑,说,我在一家公司打工时的老总,帮过人的忙。三逢讲,你和人发生故事了。夏莲讲,想哪儿了。韦总就朝夏莲走过来,讲:你咋走了。夏莲却对他讲,这是三逢,北都很有实力的大企业家。韦总便乐,说,我听说过呀。三逢乐,没听说过的,还多的很呢,你寻夏莲有甚事。韦总讲,没事,没事,就是过来问问她为甚不干了。三逢讲,不干就是不干了,还有什么为甚不为甚,你看你这人痴的,她是我们巷里的超女,哪个都愿亲近哩,你也别来没事寻事,小心巷里有人向你扔砖头。三逢的话没完,半截砖头嗖的便飞过来,一下砸在韦总的鞋跟上,韦总大惊失色,他说,这是谋杀吧。三逢讲,这哪叫谋杀,是意外,你看你混的,不明事理了。韦总狼狈的讲,请大哥指教。三逢说,我指教什么,你还不赶快走。只见又有半截砖头嗖的砸过来。慌的韦总往一旁闪。三逢讲,走吧,走吧。就推了他的肩膀走。韦总还要扭过头来瞅夏莲,但夏莲是不理他了,三逢要帮她,便不能再和韦总纠缠在一起。
庄艳洁随后就与她打来电话,对夏莲讲,你要方便,咱们聚上一次吧。夏莲说,改天聚吧,最近我忙得很。庄艳洁并无挂的意思,说,许久未见你了,心里想念的很。夏莲说,你想念我,不大可能吧。庄艳洁就讲,真的,咱们聚上一次吧,由我请客。夏莲说,改天吧,真的,我实在忙得脱不开身。庄艳洁说,是忙着数钱了吧。夏莲嘿嘿一笑,讲,数钱倒不会,正数手指头哩。庄艳洁似乎愣了一下,随即讲,夏莲真会开玩笑,好吧,那我改天联系你吧,你先忙你的,再见。夏莲是露出一丝淡淡微笑的,从心里看轻了庄艳洁。她真是很忙的,有没完没了的活要干,实不知多会才能做完,人一旦要做开一件事,那就是一场无休无止的战争。她冲韦总笑笑,说,你看庄艳洁,她倒闲得很。韦总呵呵笑笑。三逢凑过来,递给韦总一根烟。讲,人走便有走的理由,不走永远在你那儿打工,你看夏莲,人如今可是一把手,威风得意的很。韦总就扭了头看她,说,真的。夏莲讲,别听他瞎谝,我哪有你威风,公车坐着,公款花着,美女陪着,你才得意得很,我对你倒是佩服的很。韦总说,哪里,哪里。面上是红光绽放。三逢知他得意着,心里是恨恨的,他当然没这种优势,钱必竟是自己一分一分挣的,哪能由得了性子花,车当然不能一辆一辆换。三逢想到此,还是有些沮丧。他在巷里花钱是很阔绰的了,但比起韦总一类的人来,那真是大巫见小巫了。他是心中隐隐有些自卑的,但他还是挺豪爽的笑,样子尴尬了些。身旁的夏莲是感觉出的,但她只把笑悄悄摁在心里,似把一只水缸里的瓢在往下摁,但终未能摁下去,竟噗的乐出声来,倒怔的一旁的韦总不知所措。他说,夏莲呀,你叫上你这位朋友,咱们一块出去吃顿饭吧。夏莲就扭头冲三逢讲,去么。三逢呵呵笑,说,去,去,白吃的事,咋能不去,我想还是叫上子轩吧。韦总面上露着微笑,说,行么,你们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叫么。夏莲却冷了脸。说,叫他,在吗。三逢讲,他在着嘛,咋会不在。夏莲讲,最近他不是紧的很么。三逢说,我咋不知。夏莲讲,那只能说是你不关心他,还朋友长朋友短的,你这人就是会伪装,人前一套人后一套。三逢搓搓手,我在你心里就这形象。夏莲讲,咋,听你这口气,似乎不满意的很。三逢讲,我哪敢不满意,你唾完我左脸,我赶紧就得扭过右脸来,我满意的很。韦总是一直在旁边眯眼笑着,静静的听他们谝来侃去。等他们闲说完了,他问,咱们去哪儿吃吧。三逢讲,出了巷,就有个饭店的,咱们简单吃点便行了。韦总讲,那哪行,上北都饭店吧。三逢就忙着打电话。夏莲问,给谁打呢。三逢讲,子轩。
敬士亭上的戏是不会停的,看的人散坐在亭的周围。三逢说话有些结巴。子轩挨他坐了,讲,三逢,平日你能的,今天竟这般熊样,咋三灌两灌的就让人灌醉了。三逢说,子,子,子轩,你个,狗日的,缺心眼么,你就,就,就没看出来。子轩问,我看出什么来了。三逢说,那韦总,对,对夏莲她有,意,意思么。子轩冷冷的说,那管你屁事。三逢讲,你,狗,狗日的,不和你说,说了。他抬头看,夏莲是上了台的,犹一株细嫩的草在风中摇曳。三逢说,她也醉了么。子轩讲,人没醉,是你醉了。子轩就扭头看夏莲唱戏。见女人登场,他是痴迷的很,恨不能自己也上了台去,但他是登不得台的,他天生便不是唱戏的料,却掏出身上的烟盒来,剥下了外皮,从口袋捏出枝秃笔画。身前身后是围了人,子轩却如入无人之境,一个人痴迷的画。身后便有啧啧声响起。三逢说,你,你们,懂,懂艺术么,瞎起哄。就也歪了头看,一时哇的一声。画上是栩栩如生的女子,活脱脱一个夏莲么。三逢就讲,子,子,子轩,你该寻杨老师的,可以在杂志的封面上发了。子轩才抬起头来,说,你这酒桶,也懂艺术吗。三逢讲,狗屁,艺术是个甚,吃饱喝足后的浪荡行为么。球。子轩就极不悦,说,你个狗日的,能吐出个象牙来。 电子书 分享网站
三十
夏莲从台上下来,见众人正围了子轩吵嚷,她不好意思径直闯过去,只在人群外转,就有人讲,夏莲,你来看,子轩画上的人,是你嘛。夏莲才挤进来,她探前去看,左看右看,是越看越象自己的。说,谁闲的屁疼,尽干这无聊事。就要伸了手去夺,子轩便喊,干嘛,你干嘛。夏莲说,我细看看。子轩讲,不行,不行,这可不行,艺术品,哪能由了人随便看,不行,不行的。三逢就讲,艺术长艺术短的,似乎自个儿是个艺术家,狗屁,我看,球也不是,成天的标榜自己,胡吹胡擂呗,唬人球哩。子轩站起来,讲,你什么意思,骂我吧。三逢说,我不骂你,我夸你哩。子轩极不悦的看他一下,把头转向了夏莲,说,你看你毛手毛脚的,一上来便抢,撕了咋办。夏莲说,看把你兴的,我这就能把你的艺术给撕了。子轩说,可不,你就要给我撕了的。夏莲便缩回了手,讲,你看你牛的,你画了为谁看呢,为他们吗。子轩一时愣了,拿画的手僵在了半空,说,有理,有理。但画还是没再与夏莲递过去。夏莲也不再理他,嘴里哼开了戏,驸马,驸马你醒一醒,睁开眼看一看宝剑下面是何人,你酒醉招来无情念,酒醒后岂不痛断魂。三逢就在一旁乐,也跟着哼,驸马,驸马你醒一醒,睁开眼看一看宝剑下面是何人。子轩就悔了,他说,你看我这是做甚了。三逢讲,你做秀呗。夏莲就不理了他,转身走出了敬士亭。
子轩跌跌撞撞跟出来,他想把画撕碎了,三逢伸手就夺走了,说,干嘛,干嘛,不想要了,可以给我,撕了干吗。子轩便脱了手,任由他夺了去。三逢喜嗞嗞的走了。子轩跟着夏莲在巷里走,左拐右拐便没了踪影,他摇摇头,以为自己的眼花,可睁开眼,仍寻不见夏莲的身影。他想,难道是我醉了,我真的醉了吗,我是这样容易醉的人。他这样想,就感觉有人在拍自己的肩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