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任你说什么也好,我那位老兄就是不肯反,徒呼奈何啊!”
“你可以先斩后奏!”苏紫轩一口打断,望着骤然回首的曾国荃,她一字一顿地说,“当日陈桥兵变,赵匡胤也是捶胸顿足,埋怨手下弟兄陷他于不忠不义,可是黄袍加身时,他也没脱下来啊。”
“再说,就算你大哥不肯坐江山,不是还有九帅吗?”
曾国荃听完,深吸了一口气,他将手再次放在那支金灿灿的令箭上,感受着从中散发的无可抵御的权力,他闭上眼想了片刻,重重地点了点头。
苏紫轩如释重负地笑了,随后喃喃地说了一句:“还有那个李钦,到了最后,他这条丧家犬也还能派上点用场。”
顺德茶庄里的庆功宴等到五日之后方才举行,起初人们不知道古平原在等谁,直到乔致庸风尘仆仆地从码头弃船登岸,还带回了几篓日本的物产,大家这才恍然大悟。
“这么说,那封电报是假的?”郝师爷拍着脑门道。
“电报不假,里面的消息却是假的。”乔致庸虽然疲态,精神却是甚好,在席上笑呵呵地与大家讲着隔海相望的岛国趣事,“他们那里吃的居然是生鱼,可着实把我吓了一跳,还以为到了生番国呢。”
“然后呢,乔东家也吃生鱼不成?”彭海碗听得津津有味,费掌柜也聚精会神地在听着,他们都有心把生意做到日本国去,恨不得多知道一些倭人的事儿。
“李钦呢,你便如此放过他不成?”乔致庸偏偏要卖关子,夹了一筷子酒糟鱼放在嘴里,边嚼边问古平原。
古平原只简单答了一句:“英人最重实利,那个约翰大班尤其如此,此番功败垂成,不会再庇护李钦。衙门的捕快已经盯上他了,国法俱在,他再想跑可没那么容易了。”
“唔。”乔致庸也看出古平原似乎不愿循这个话题说下去,便转而笑道,“我此番受古老弟之托东渡扶桑,明白了一个道理,甭管是哪国人,也不管吃的什么穿的什么,嘴里说的什么话,见到银子,眼睛立时发光。我到了横滨电报局,找到译电文的那个日本人,将一千两雪花白银摆在他面前,他的眼珠都快掉了出来,我说什么他便记什么,真比养熟的八哥还听话。”
众人哈哈大笑,王炽也道:“古东家这招虚虚实实,也难怪那个约翰大班要上了恶当。其实他不知地理,压根就没想到,云贵山多路陡,这么短的时间内,马队不可能赶到大清与印度接壤之地。”其实古平原只是吩咐王炽将马队带到江西一处偏远无人的草场,便歇脚等信儿,别说印度,根本还在两江地界。约翰大班始终不明内情,否则真要气得吐血。
“老弟,我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一招围魏救赵耍得洋人团团转也就罢了,毕竟那是咱们老祖宗的玩意儿,可你居然能想到造了一封假电报,来了个以彼之矛攻彼之盾,这真是想破老哥哥的头也想不出的法子。”郝师爷换了一杆新烟袋锅子,吧唧吧唧连抽几大口。
一旁的常玉儿笑道:“郝大哥,我听他可不是这么说的,他说的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古平原看着妻子也笑了:“其实是一回事儿。洋人用电报来对付咱们,咱们也用电报来回敬他们,不就是新鲜玩意儿嘛,用得早不如用得巧。”
“好!东家这次真是让咱们大清商人扬眉吐气,这些年受洋人的鸟气都出了个干干净净!”众人七嘴八舌,个个叫好。
“大哥,我敬你一杯。”古雨婷走上来,捧着酒杯,神情有些欢喜,又有些难过,“二哥生前与我闲聊时说过,你曾对他说,早晚有一天会做天下的生意。他说到了那一天,一定要好好祝贺你。如今你真的做到了,他却不在了,我替他敬一杯酒,帮二哥还了这个心愿。”说着,古雨婷的眼泪滴在酒杯中,她举杯一饮而尽,拭去泪水笑着看向古平原。
常玉儿心疼地过去搂着她,刘黑塔在旁默默无言也干了一大碗酒。
古平原脸色苍白,心里猛一下刺痛,二弟要是活着,眼下不知有多高兴,还有母亲、常四老爹、胡老太爷,白老师……当然还有白依梅。古平原无法再想下去,他也举起手中的酒杯和着泪水饮下杯中酒。
众人一时都沉默下来,郝师爷是个达观人,不习惯这样的场面,忙道:“咦,曾大人说,他今日也要便服来此嘛,怎么此刻还不见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