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美根子一见到河面宽阔、水势弥漫,就产生夜间奔向大海的感觉。船首翘起、乘风破浪、水花四溅飞奔的小汽艇似乎不会停下来。一团漆黑的大海上的点点灯光勾动她无比的哀伤。
“不要紧,用不着这么使劲抓着……”
“不,总经理……”
“就是掉下去,驾驶员也会把你救上来的。两个人跳下去,至少一个人会被救上来,所以即使情死也死不成。女的会被救上来。”
“不。”美根子更是紧贴在岛木身上。
从两国桥上岸后,美根子两腿僵直,走路摇摇晃晃。岛木扶着她,发现她的手和脸颊冰冷。
回到岸边的家里,因为房间很早就关上了,所以闷热,美根子立即汗水津津。
俊三打开灯,吃了安眠药,然后把自己剂量一半左右的安眠药给美根子,说:“你没有这种毛病,这些就足够了。”
“我不要。这么早睡觉,太可惜了。”
“也可以镇静神经。”
“像今天这样,累得不吃药就睡不着吗?”
“累过头反而睡不着。”
“我不睡,在一旁坐着,您放心睡吧。”
“身旁有人坐着不睡,我睡不着。你把这吃了吧。”
美根子用目光示意服从,然后提心吊胆地把安眠药吃下。
“我真想这一觉再也醒不过来。”她靠近岛木身旁。
“我现在手头所有的安眠药也不会致死。”
最后还是美根子先睡着,她把身上的棉被甩到一旁,转身背对着岛木沉沉睡去。
早晨,美根子睁着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等岛木醒来。
俊三平时睡醒的时候总是心胸郁闷,今天却清爽舒畅。
“耳朵上有没有红红的痕迹?”他一边笑一边把耳朵靠过去,“真怪,年轻的女人在自己身边,就睡得挺香。”
“那我一直陪您睡。”
美根子想,一夜相安无事,第二天早晨俊三就精神爽快。但也正因为一夜相安无事、没有同衾共寝,美根子无法继续伴随在俊三身旁。
当她听到俊三投海自杀的消息时,心想自己当时要是不去顾及女人的羞耻之心和未能得到满足的缺憾,始终伴随在他身旁,就不会出现这种悲剧。她后悔莫及,痛不欲生,而且怀念思慕之情有增无减,刻骨铭心。
“他死了,耳朵上带着我咬的淡淡的齿痕死了。”美根子几乎神经错乱。她无法把柳桥一夜的情景告诉敬子。
一想起朝子凶神恶煞的嘲骂,美根子就觉得敬子一家人似乎对俊三还活着深感遗憾。要是他们这样把岛木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不管怎么说,一定要把俊三从现在的水深火热中拉出来,让他的晚年像一个正常的人一样生活。
美根子每天想的就是这件事,所以对东野、对弟弟往往没什么好脸色。东野承受着美根子忧郁烦恼的乖僻,照样经常去卡巴莱酒吧间,但避而不提岛木二字。
一个雨后的星期天,东野带着一个女孩子,开车到美根子的家里。“我和小孩去上野动物园,你也一起去,行吗?”
“动物园?我战后就一直没去,有十几年了吧。”
逛完动物园,在上野吃日式西餐。东野的女儿长得非常可爱,可一看就知道娇生惯养大的,没有母亲,在奶奶和爸爸的抚养下,又是独生女,跟心肝宝贝一样供着。
看得出来,东野在女儿面前对美根子很谨慎客气。
“我没有资格做母亲。”临走的时候,美根子说。
“女人都是母亲。”
“您家小姐和我成长的世界完全不同。最近我觉得我的性格适合在小酒馆、小餐馆和酒吧间这种地方一个人过。”
“嗨,别这么性急,慢慢想一想。”
“不急行吗?”送走东野,美根子立即决心去一趟筑地的棚户区。
文已经回来,岛木不知去向。美根子有盯着人看的毛病,然而在这儿,她被文那双阴森恐怖的眼睛盯得毛骨悚然。她强忍着可怕的目光,一本正经地问:“那您知道他到哪儿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