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那份工作挺有意思的吧?”
“呃,我不知道……也许是吧。”她的语气很不确定。
“其他人呢?方便的话,你能和我说说其他人吗?我听说这里是外国学生之家,但是看上去大多是英国人。”
“一些外国学生出去了。钱德拉·拉尔先生和戈帕尔·拉姆先生,他们是印度人。赖因吉尔小姐是荷兰人,还有艾哈迈德·阿里先生,他是埃及人,是个政治狂人!”
“在座的都是谁呢?给我说说吧。”
“哦,坐在哈伯德太太左边的是奈杰尔·查普曼,他在伦敦大学研究中世纪史和意大利语。那边挨着他、戴眼镜的是帕特丽夏·莱恩,她在攻读考古学学位。那个红头发的高个子男孩叫伦恩·贝特森,他是个医生。还有那个黑皮肤的姑娘,是瓦莱丽·霍布豪斯,她在一家美容院工作。坐在她旁边的是科林·麦克纳布,他在上精神病学的研究生课程。”
她在介绍科林时语气有轻微的变化。波洛敏锐地瞥向她,看到她的脸色也有了些许变化。
他心里想:看来她爱上他了,而且无法轻易隐藏自己的感情。
他注意到年轻的麦克纳布坐在桌子对面,好像从没往她这边看过,他正与旁边的红头发姑娘聊得热火朝天。
“那位是萨莉·芬奇,她是个美国人,拿着富布赖特奖学金来到这边学习。那边那位是吉纳维芙·玛丽考德,她在学习英语。挨着她的是雷内·哈雷。那个小美人叫吉恩·汤姆林森,她也在圣凯瑟琳医院工作,是个理疗师。那个黑人叫阿基博姆博,他来自西非,人非常好。还有伊丽莎白·约翰斯顿,她来自牙买加,是研究法律的。挨着我们、在我右边的两名土耳其学生大约一周前才来,他们几乎完全不懂英语。”
“谢谢你。你们一起相处得还算融洽吗?还是会发生争吵呢?”
他轻松的语气使得这句话不那么严肃刻板了。
西莉亚说:“哦,我们都很忙,忙得真是没时间吵架。尽管……”
“尽管什么,西莉亚小姐?”
“呃……奈杰尔,哈伯德太太旁边那位,他喜欢煽动大家的情绪,让大家生气。伦恩·贝特森则容易发火,他有时会暴跳如雷,但他也确实非常讨人喜欢。”
“那科林·麦克纳布呢?他也容易发怒吗?”
“哦,不,科林只会扬起眉毛,逗人发笑。”
“我明白了。年轻的姑娘们呢,你们之间有争吵吗?”
“哦,不,我们相处得非常融洽。吉纳维芙有时会耍点小脾气。我觉得法国人比较敏感,哎呀,我的意思是……对不起。”
西莉亚神情有些慌乱。
“我啊,我是比利时人。”波洛郑重其事地说。他抢在西莉亚缓过劲来之前立刻继续说道:“你刚才想说什么来着,奥斯汀小姐?刚才你说你想知道些什么,你想知道什么呢?”
她紧张地把面包捏成了碎屑。
“哦,那个,没什么。真的没什么……只是,最近有人搞了一些愚蠢的恶作剧,我认为哈伯德太太……我真是太傻了,我并没想表达什么。”
波洛没有向她施压,他把脸转向哈伯德太太,参与到和她,还有奈杰尔·查普曼的三方谈话中。奈杰尔引入了“犯罪是种富有创造力的艺术形式”这样一个具有争议的话题。实际上与社会格格不入的是那些警察,他们从事这项职业是因为暗藏于心的施虐本性。波洛被逗笑了,他注意到奈杰尔一发表评论,坐在他身边的那个看似焦虑、戴着眼镜的年轻女人就立马拼命为他辩解。然而奈杰尔完全没有注意到她。
哈伯德太太露出了亲切的笑容。
“你们年轻人如今除了政治学和心理学之外什么都不想。”她说,“当我还是个小姑娘时,比你们无忧无虑多了。我们会跳舞。如果把公共休息室的地毯卷起来,就成了相当合适的场地。人们随着收音机翩翩起舞,但是你们从来不会这样做。”
西莉亚笑了,带着一点点恶意的口吻说:“但你跳过舞,奈杰尔。我和你跳过一次,虽然我并不指望你能记起来。”
“你和我跳过舞?”奈杰尔疑惑地问道,“在哪儿?”
“在剑桥大学……五月周(注:五月周(MayWeek),剑桥大学各学院在每个学年结束后会举行舞会、焰火等特色庆祝活动。学生们以彻夜狂欢的方式庆祝考试结束。虽然后来学制改革,毕业和考试都改到了六月,但“五月周”和“五月舞会”的名字一直延续至今。)。”
“哦,五月周!”奈杰尔挥挥手,好像要告别年少时的罪恶。
“每个人都经历过青少年时代。幸好它转瞬即逝。”
奈杰尔现在明显不超过二十五岁。波洛因为有胡子才挡住了笑容。
帕特丽夏·莱恩认真地说:“您也看见了,哈伯德太太,我们有太多要完成的学习任务。要参加讲座,要写论文,如果不是什么非做不可的事,我们实在是没有时间。”
“哦,我亲爱的,每个人只年轻一次。”哈伯德太太说。
意大利细面条和巧克力布丁被陆续端上来,晚餐后他们都走进了公共休息室,随意从桌上的水壶中取用咖啡。随后大家请波洛开始演讲。两个土耳其学生礼貌地离开了,剩下的人自行落座,翘首以待。
波洛站起身来,以他一贯的沉着镇定开始演讲。自己的声音总是令他心情愉悦,他以轻松快乐的方式讲了四十五分钟,适度夸张地向听众们回顾了他的那些经历。如果他想以精妙的方式把自己包装成一个骗子,也绝不会表现得不自然。
“因此,你们看,”他开始总结陈词,“我对这座城市里的一位先生说,我想起一个在列日(注:列日(Liège),位于比利时东部的一座城市。)认识的肥皂生产商,他为了娶漂亮的金发女秘书而毒死了自己的妻子。我说得非常轻松,但马上就看到了他的反应。他把我刚帮他找回来的钱硬塞给我,脸色变得苍白,眼中充满了恐惧。我说:‘我会把这笔钱捐给应得的慈善机构。’‘您愿意怎么做都可以。’他说。然后我非常意味深长地对他说:‘先生,十分小心谨慎才是明智的。’他点头同意,没说什么。我一走出去就看到他在擦拭前额,他明显受到了巨大的惊吓,而我呢,我挽救了他的生命。因为虽然他仍为了金发女秘书而神魂颠倒,但现在他不会试着去毒死他那既愚蠢又脾气不好的妻子了。预防总要好于治疗。我们要防止谋杀,而不是等到凶手们已经付诸了行动。”